5、第 5 章(1 / 2)

孫鑄文從寓所離開後,坐著馬車兜兜轉轉來到一赫赫門庭前,下了馬車來到側門,即有人將他領了進去,一路穿廊繞戶,隻見亭台高闊,房屋巍峨,不多時來到一富麗堂皇的庭院,仆人將他領到一屋門前,讓孫鑄文在外頭等候,自己則進去稟報,沒一會兒即出來回道:“孫大人請進去吧。”

孫鑄文整了整衣冠才步進去,見正中太師椅上,當朝右相崔尚正悠然飲著茶,隻見他六十多歲的年紀,麵如雞皮,兩鬢斑白,但精神矍鑠。

“鑄文來了。”他不過淡淡地掃了孫鑄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舉手投足透著世家貴族的傲態。

“閣老。”孫鑄文恭恭敬敬地向崔尚行了一禮,崔尚乃是四大望族中的崔氏一脈,他們世家大族在朝野有著崇高的威望及地位,他本人在朝為官幾十年,曆經三朝,資曆深厚,因此大家都尊稱他為閣老,就連聖上亦如此稱呼他。

孫鑄文低著的頭微微抬起,“您身體近來可好一些?”

崔尚聞言伸手抵唇輕輕咳嗽了下,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方道:“勞你掛心,身體無礙,隻是精神頗有不濟,你有何事便直說吧。”

孫鑄文剛坐下又站了起來,他不敢多言,直入主題:“昨日我底下的人看到楚相公獨自一人進入了花間酒樓,閣老,您可知那花間酒樓是什麼所在?”見崔尚凝了凝神,他笑道:

“一頓飯就是一些官員一年的俸祿,且酒樓的女掌櫃乃是教坊女子出身,聽說現在私底下還做著皮肉生意,現在朝廷大肆懲貪追贓,整頓吏治,楚相公常將為官清廉掛在口中,如今哪位官員敢去那樣的地方?但楚相公卻仗著自己重權在握,堂而皇之地去了花間酒樓,不僅點了一大桌昂貴的酒菜,還找了一幫舞姬尋歡作樂。您說這樣的人如何能夠典領百官?屆時隻會上行下效,弄得上梁不正下梁歪。閣老,是否要讓禦史台的人建言彈劾他一本?”

聽了孫鑄文的話,崔尚眸中的光亮了下,但很快便斂去,一派沉穩莊重的長者姿態,“如今楚相公領了中書令一職,隆恩正盛,若非鐵證如山,莫要輕舉妄動。”

“閣老,您放心,這事絕對鐵證如山,當時不止我的下屬看見,還有不少百姓,以及花間酒樓的人,這事他無從狡辯。”孫鑄文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崔尚沉思片刻,點了點頭,“明日你便讓盧榮正寫一道折子,折子寫完先拿過來給老夫過目一下。”

孫鑄文連忙道:“不用明日,我這就去知會他。”

崔尚滿意地笑了笑,“這樣也好,我也乏了,就不留你了。”

孫鑄文告退離去,剛出到門口,便遇到了崔尚之子崔冀,崔冀四十歲開外的年紀,相貌身材雖然端正魁梧,卻無他爹的氣勢,麵色泛青,雙目渙散,腳步虛浮,一看便知是酒色之徒。

論官階,他是二品的參知政事,崔冀是四品工部侍郎,但孫鑄文還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躬身行了一禮,“崔大人。”

崔冀根本沒拿正眼瞧他,淡淡嗯了聲,就與他擦身而過,對崔冀而言,孫鑄文不過是他爹手底下一條會咬人的狗,還是寒門出身,縱然他官階比他高,他也絲毫不放在眼裡。孫鑄文看著崔冀如此目中無人,表麵雖是笑嘻嘻的,但內心早已將他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爹,這孫鑄文怎麼這麼晚還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相商?”崔冀一邊坐到孫鑄文坐過的座位上,一邊問,看到茶幾上未曾動過的茶水,他嫌棄地讓底下人倒掉,給他換了一壺新茶。

崔尚不理會他的詢問,皺著眉頭斥責道:“我讓你這幾日彆出去鬼混,你可有把我的話記在心上?”隔著老遠便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這令崔尚氣不打一處來。

崔冀有些心虛,“我沒去鬼混,隻是和幾位好友淺酌了幾杯。”說完又急忙轉移話題,“對了,爹,我今日聽說了一件事,就那位中書令的事,聽說他今日去了花間酒樓……”

崔尚打斷了他,不耐煩道:“行了,我有些乏了,你也回屋把身上的味道洗一下,熏得我頭疼。”

崔冀抬起袖子聞了聞,才不高興地說道:

“爹,你不會妥協了吧?被一個寒門出身的嫩娃子騎在頭上作威作福,父親您能忍麼?要不是我那不孝子死活不肯娶那永安公主,爹也不會被迫裝病不上朝,又丟了相權,想起來,我就恨不得把那不孝子綁起來狠揍一頓。”

“閉嘴。”崔尚聞言不禁沉了臉。

崔冀被崔尚陰沉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噤聲,又往外頭看了看,以防有人聽到他方才的話。

說到楚雲容任中書令一事,崔尚可謂滿腹牢騷,卻無處可泄,幾個月之前,聖上有意將永安公主嫁給他的孫子崔璟,永安公主嬌縱任性,張揚跋扈,且喜歡玩弄男人,一有不高興之處便隨意打罵那些麵首,崔尚雖然不願意要這個孫媳婦,但也不好抗旨,便與他說了此事,怎知他那孫子厭惡永安公主尤甚,一哭二鬨三上吊寧死也不肯尚公主,他怕自己唯一的孫子有什麼好歹,便讓崔璟裝作患病然後婉拒拒了聖上賜婚,雖然聖上心懷不滿但最終沒有勉強他。

因為此事,崔尚在朝中時時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甚至有隱隱的聲音傳出,說崔氏一族權柄過重為聖上忌憚,崔尚為平息謠言,不得不以身體抱恙為由,暫不上朝,就在他“養病”的短短還不到半個月時間,楚雲容搖身一變從平章政事成為了左丞相,緊接著直接越過他這右丞相成了典領百官,真正執掌相權的中書令。

自聖上登極以來,中書令一職一直空缺,宰臣之首便一直是他這右丞相,不想短短數日,這天就變了。崔尚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畢竟拒親意事已有損皇威,他若再就此事置喙,隻怕被按上犯上的罪名。思及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崔尚不禁懷疑聖上和他這位中書令合夥擺了他一道。

自從科舉取士代替九品中正製後,一堆寒門子弟如雨後春筍般瘋狂的冒出頭來,漸漸威脅著門閥士族的地位,這楚雲容更是寒門子弟更是佼佼者,一開始所有人隻道他隻是一個吟風詠月,醉倒花下的文人雅士,不成想他的筆杆子藏著殺人的利器,殺人於無形,但背後若沒有聖上的支持,他斷不能走到今時今日這個位置。

他已經隱隱能夠感覺到門閥士族已然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家族成就了他,當家族危難之際,他隻能不惜代價力挽狂瀾,他必須要除掉楚雲容。想到此,他重重歎了口氣。

崔冀見他歎氣,想了想,眼中閃過抹狠辣之色,他壓低聲音道:“爹,我知道您一定心有不甘,要不要兒子找殺手……”他沒往下說,隻是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崔尚險些被他氣死,差點沒一茶杯砸過去,低斥道:“沒長進的東西,一把年紀了腦子還像三歲孩童似的,你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天子的眼皮底下。”

崔冀被斥得啞口無言。

崔尚順了順氣,平複下來後才歎氣道:“我已經知曉了楚雲容的事情,我已有打算,你莫要插手此事。這段時間在你部裡本本分分的做事,不要再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否則連我都保不了你,還有立刻停止建造你的那座私宅。”言罷見他臉上有不服之色,便嚴厲地補充了句: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建私宅的物料是從哪來的。”

崔冀一聽此言,臉上瞬間隻剩下了惶恐之色,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

***

花間酒樓。

紅袖搭伏在湘妃榻上的鴛鴦靠枕上,把玩著從孫鑄文那裡得來的金子,內心有些煩躁,算算日子,時間已經過去三四天了,這幾天楚雲容的馬車一直不曾經過此處,不知道是否是為了避開她們,走了彆的路。

看來她的計劃是要失敗了,紅袖輕歎一聲,其實這未嘗不是好事,她不想壞了他的前程,畢竟兩人並非毫無關係。隻是剩下的七百兩黃金她是拿不到了,就怕手上的三百兩黃金也要還回去。

紅袖緊握著手上的一錠金子,目光像是看著孩子一般,一想到要還回去,心中瞬間像塞了塊大石頭,正難受得緊,樓下忽然響起一陣喧囂。

紅袖黛眉微蹙,“金子,你下樓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