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2 / 2)

確實,這是他欠他的。

然而元不渡終究是一株隻有一半的無心之蓮,既不能渡己,也不能渡人。

所以他償還不起。

柴子荊覺得元不渡什麼也沒留給他,其實不是,元不渡還是留給了他一件禮物。

什麼也不留給他,就是元不渡送出去的最好禮物。

他不能愛他,因為他也不曾愛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愛”的到底是什麼。

元不塵不明白,上天許元不渡為勝者,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勝者,他不是哥哥的競爭對手,他隻是哥哥憐憫下的苟延殘喘者。

這個天真而殘忍的人,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天真殘忍殺死了哥哥,但是沒了哥哥,孱弱的他無法獨自麵對外界的風雨,失去了哥哥,也失去了保護者,他無法獨自活下去。

柴子荊也不明白,他以為他要的是真正的元不渡,其實他要的,隻是“愛他的元不渡”。

這種元不渡,本身就是他妄念衍生出的心魔,根本就不存在於這世間的任何角落。

如果他能想的明白,根本不用重開。

他當初不為自己的妄念所困,就不會和元不塵聯手,沉冤穀就不會被屠滅,元不渡也不會因為無法挽回的愧疚,選擇死亡。

如果他想不明白,那麼重開千萬次,也沒有用。

因為他最終隻會麵臨一個最初的選擇,那就是他要的到底是真正的元不渡,還是愛他的元不渡。

放手,元不渡就會超脫新生,從此翱翔九天,再不受塵網拘束,他自己也會獲得新的天地。

但是從此之後,元不渡是屬於任何人的,除了他。

然而不放手,元不渡雖然會在沉淪中一點點枯萎,但是他能擁有他啊,不管多麼痛苦,他們都可以真實地相擁,一起溺死在這片深潭中,又有什麼不好?

所以,柴子荊終是走不出這個泥潭。

在糾纏的三個人中,隻有元不渡重生可以改變一切。

如果他回到一切都未發生時,那他一定會緊緊抓住弟弟的手。

他會告訴他,這世間萬物存在都有他的理由,兩枝花也可以並蒂而生,你不要抗拒我,我也不會放棄你。

上天既然允許我們存在,那我們必然都有我們各自存在的意義,學著兩朵花的方式生存吧,也許我們並不需要合二為一。

他會緊緊抓住弟弟的手,就算他會痛哭,會哀求,也要緊緊抓住。

這是他身為哥哥的責任,他要將弟弟引導成一個真正的“人”。

那時候,他們之間就不再是孽緣,而沒被拖進這段孽緣的柴子荊,也不會遭遇那樣的人生。

人在極端環境下會變成野獸,若沒人施與這樣的極端考驗,大概很多人都會平靜地過完一生。

柴子荊的父母大概率會很恩愛,和和美美的過完一輩子,柴子荊是愛的結晶,他們會很疼愛他,然後衣食無憂,功成名就地過完凡人的一世,一切孽緣都不會發生。

他離破局隻有一步,卻倒在了終章,或者說,倒在了很遠的過去。

師尊已經是挽救他的最後機會,如果那天他見到了師尊,沒有回去,柴子荊和元不塵的計劃就無法展開。

在師尊這得到力量,想要重新開始的元不渡,或許還會有新的結局。

但緣分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注定。

千年前地關結界開啟時,元不渡也在前去誅妖的仙人中,當時的他看著梨生自裁在眼前,沒有任何動作。

這當然不能怪他,他對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一無所知,隻是做著一個合格的旁觀者。

假使多年後,他真的和師尊成了朋友,那麼一定會後悔,為什麼當年在地關結界時,什麼都沒做。

但當時的他,隻會做當時元不渡會做的事,元不渡不會做的事,再微小,他也不會做。

於是在他生死邊緣,見到了師尊,又擦肩而過。

緣分在很早之前就已注定,再多一絲也沒有。

當然,無論是元不渡之於梨生,還是師尊之於元不渡,都隻是命運中的一個分叉。

元不渡死在自己的手裡,死在自己的選擇裡,說不好是對是錯,畢竟人無法一直做對的事,能做到的隻有求仁得仁罷了。

隻是當臨死的那一刻,還是會為這傷感的命運悲歎吧。

元不渡,元不渡,原來是塵緣難渡的意思。

在這個巨大的命輪中,隻有柴子荊本不用遭受這種命運,他不該跟著他們兄弟二人一起陪葬。

柴子荊本可能脫出這個泥潭,但是當他選擇無視沉冤穀的無數生靈,和元不塵一起殺死元不渡時,他就已經走進了新的漩渦。

他比元不渡想象的要殘忍的多,為了心中妄念,一步步,越行越遠,越陷越深。

過往的一切都不會毫無痕跡,種下的孽因,終有一天會反噬己身。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惜,屠刀一旦拾起,又哪那麼容易放下?

想要回頭,早已無岸。

糾纏在一個藤上的三個人,已經有兩個溺斃在自己的命運裡,他是第三個。

他應該吞下自己種下的苦果,溺死在永遠的虛幻裡,這是他應得的結局。

喻青崖看向小蝴蝶,微笑道:“還是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吧,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不說以後就叫你花蝴蝶了。”

“你才叫花蝴蝶!你全家都叫花蝴蝶!人家叫蝶纏枝!”

“哦~原來是這樣啊,彆的蝴蝶都戀花,為何你獨纏枝呢?”

蝶纏枝哼了一聲,拍拍胸脯:“當然是因為隻有堅強的大樹,才能保護美麗的我呀!我才不喜歡那些嬌弱的花呢!”

說完低下頭去,撇撇嘴:“喂,打個商量,在我死後,讓我陪在大王身邊吧……”

“嗬嗬,如你所願。”

初見椿妖王時,她發間的枝丫永遠有螢蝶飛舞,然而自她變成傀儡後,這些小東西就都消失了。

如今美麗樹女抽著嫩芽的鮮嫩指尖,重新停留了一隻幽藍的美麗蝴蝶。

“大王,我就知道你沒我不行,當然,我沒你也不行。”

……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傳來,長蛇妖王不禁瞪大了眼睛:“陛下,蝶纏枝死了!”

龍奚的眉頭瞬間皺起,這顆隱藏最深的棋子,居然沒起到什麼作用,就被拔除了?

長蛇妖王糾結地看向龍奚:“陛下,現在怎麼辦?”

龍奚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既然如此,那就真刀真槍地乾一場吧!

他這二十年,不僅是養好了傷,還收回了許多散落在妖界的力量。

就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祝龍之力!

……

眾仙開始收拾起沉冤穀殘局,太可怕了,妖族居然滲透得這麼深,連太初聖君都折在其中!

美麗樹女身邊又重新聚攏起了成群的螢蝶,月光下繚亂飛舞,看起來如夢似幻。

喻青崖笑著看人流散去,然後猝不及防間,神誌寸寸崩斷。

可憐蟲柴子荊,用儘所有力氣糾纏進元不渡的生命裡,然而從開始,他就隻是一段孽緣的衍生物罷了。

那麼他這個孽緣衍生物的衍生物,又是什麼呢?

失控的魔力逐漸卷起風暴,但他自己並沒有注意。

他隻是在想前世,師尊原本過得好好的,然後因為他,丟掉了性命。

好不容易重來一次,但是在最後,偏偏讓他窺知那樣的真相。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他存在的意義,就是成為刺向師尊的一把刀嗎?

一直以來,喻青崖都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魔氣,然而突然間,他的魔心開始寸寸崩碎。

周圍似乎響起了驚呼,屍小元嗷嗷叫著遠離他。

喻青崖卻絲毫不在意,他隻是在想一些並不重要的事,他覺得他可以想明白,他一定可以想明白,所以不要叫得那樣大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眾人驚恐地看向喻青崖,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以來都很正常的魔君,突然失控了!

喻青崖血紅的眸子已經全無一絲人類感情,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他是誰,他為什麼要在這,他好像要去找一件重要的東西,那他為什麼還不去找?

思緒紛亂時,一道清冷的聲線,撥開厚重的混沌射進來——

“知道我為什麼會遇見你嗎?”

大魔循著聲音看過去,他已經無法思考,隻是追逐著這道奇怪的聲音,奇怪地看過去。

聲音的主人自顧自說道:“我曾經,大概算是一個很有名的人,國亡後成功謀刺敵國大將軍,忠義勇烈,堪為刺客之典範,名垂青史。我成神後,人間多有立廟祭拜我的人,但我乃外體入道,並不需要人間香火,所以也從不在人間設祭。”

“時移世易,凡間分而又合,我沒有庇佑人間的力量,凡人也不再向我祈求,我的廟宇和刺客之名,都逐漸被遺忘,被荒廢。”

“我並不在意這些,然而有一天,我漫無目的地走在人間,居然見到了一座我的廟宇,雖然已經被荒廢,但確實是我的廟宇,你知道為什麼嗎?”

喻青崖無法思考,隻能喃喃道:“為什麼?”

喻宵看著他,緩緩道:“因為那是我的故鄉,整個天下的人都已經忘記了我,隻有喻地的人,依然會記得我這個百求不應的神。”

“所以我並不是因為什麼謀劃,或者什麼機緣巧合才去了那裡,我去那裡,隻是因為我想回家看看。”

“不是今天,亦是明天,總有一天,我還會踏上那片土地,因為我還眷戀著那裡。”

“柴子荊說你是天生魔種,那麼有一天,你可能還會按照命運的軌跡成魔。”

“所以當我再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時候,我會看見一個破廟,很神奇的,那居然是我的廟。”

“我必然會走進這個廟裡,然後我就看見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小魔頭,騎著一隻兩條尾巴的小狐狸,對著我大喊:打劫!”

“然後你猜,我會怎麼樣?”

喻青崖的思維似乎陷入了停滯,愣愣道:“怎麼樣?”

喻宵難得笑了一下:“我會把他帶回家,因為當我見到那個小家夥的時候,他不是很可憐,就是很可愛。”

啪嗒、啪嗒、啪嗒。

寂靜的空間響起水聲。

有誰見過魔君大人哭泣嗎?

那很常見,一點都不稀奇。

嗚嗚嗚!師尊!你如果這麼說!那我可就要哭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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