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這麼困難, 天災負一部分責任,東武王擔一部分責任,州府的官員占一半責任。
那個瞞報災情的刺史足夠傻逼。
但卻是如今官場的常態, 百姓的生死對官員來說, 完全沒有自己的烏紗帽和前途重要。
天災發生, 要治理是很難的,很可能吃力不討好。
還不如假裝無事發生,給上頭塞點錢就假裝歲月靜好。
蕭雲用計乾掉了和州前刺史, 又拿捏了現任刺史的把柄, 確實成功為她治理和州災情提供了有力幫助。
但並不能認為州府的官沒有問題。
笑話, 頂頭上司都是那種人了, 下邊的人能乾淨得了?
她也沒有要翻舊賬的意思,但若是有人還有繼續魚肉百姓的苗頭, 她得將對方連根拔起。
最差也要殺雞儆猴, 以免她離開這裡之後,和州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蕭雲在馬車裡鋪開地圖,講述和州的官場構成, 其間由謝攸補充和糾正一些細節。
朝廷規定, 一州刺史,必須是由皇帝親自委派的外地人, 並且要跟本地世家沒有姻親關係。
這是為了防止地方脫離中央的控製。
但其實效果並不怎麼樣,因為刺史的副官, 一州彆駕大多是本地人。
盛國一共有九個州, 其中就有八個州的彆駕是本地人, 這八位彆駕中,又有五位出身本地的望族,而另外三位, 則是望族資助的門生。
官員體係裡更是有大量的本地人。
盛國科舉製與舉薦製並行,但皇帝不耐煩搞殿試,對科舉選拔出來的寒門子弟也沒什麼關照(家裡窮,不知道要當多少年的官才能在抄家的時候有足夠的收獲)。
所以大部分有實權的官員都來自世家。
和州的情況也是如此,隻是不像翰州和湘州那樣,有為首的世家,其餘世家相安無事,共同發展,和州世家多是彼此競爭的關係。
和州排頭的四個世家分彆是現任刺史背後的魏氏,現任和州彆駕身後的王氏,浦郡嚴氏,曆縣葉氏。
魏林因為配合太子行動,破例當上刺史,對族人還算約束。
而一直跟魏氏打對台的王氏則小動作不斷,試圖找到魏林的把柄,將其拉下馬。
嚴氏隱隱站隊了魏氏,葉氏則保持了明麵上的中立,隨時準備投資更有前途的那一家。
不管怎麼說,四大家族的官場內鬥加劇,必然會對官場產生影響,也會引入外力來破話生態。
有必要進行整頓。
蕭雲正思索著要如何整頓的時候,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按在她的地圖上。
謝大公子近乎是歎息地說:“沒必要這麼累的,世道之艱,不該被抗在你一個弱女子身上。”
重點不是弱女子,是不在其職就沒必要這麼忙。
她總是高效率地解決完一件事後,又立刻投入另外一件事,偶爾說是休息,其實還是在關注和處理信息。
太子操心百姓民生也不過是操心到這程度吧?
謝攸都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入仕打算了,因為以他的性格,為了把事情做到完美,隻會比她更加廢寢忘食。
蕭雲沉默半晌,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她其實在為自己打工。
最後隻能回歸“我是個心善的女人”。
她神色惆悵地說:“我從前讀過一句詩,叫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出身富貴,彆說是挨餓,便是一頓沒吃完的珍饈也絕不會再擺上桌。”
“可清理倉庫那日,我看到有百姓在搶那些爛米,即使勸阻也沒人聽,隻說‘身子賤,少吃些也不會吃壞肚子’,最後隻能一把火把埋過屍體的爛米燒掉,以免有人誤食。”
蕭雲知道底層百姓的餐食能插住筷子都叫奢侈,但沒想到還有這種說法。
或許這種說法是對的,因為他們看不起病,一直硬抗身體不適,確實可能產生抗體。
但背後的原因何其令人唏噓。
蕭雲並不是太感性的人,不至於因此而食不下咽,或是立即散儘錢財換成糧食發給他們,隻是忍不住想要多做一些事情。
以使他們在她離開之後,不至於陷入更困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