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攸瞥見麵前之人手上掛著一串白玉佛珠。
質地極佳,也很新。
蜿蜒纏繞在那隻略顯纖長的手上,竟像一條馴服的小蛇。
傳言九皇子喜怒不定,霸道專橫。
如今一看,確實如此。
不僅如此,還擁有足夠的本事,讓彆人不得不接受她這副模樣。
“殿下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他問。
“很簡單。”
蕭雲要請他們從摘星樓頂層往下丟東西。
她準備了和砸到自己的那塊玉佩一般大小的金塊,銀塊,鐵塊,以及陳家送的玉佛。
自己拿鐵塊,金塊給楊虞,銀塊給謝衡,玉佛則塞進謝攸手中。
分配完,她逗起小孩來:“謝五郎,你數算如何?”
謝衡極為驕傲地說:“族學之中,我為第一。”
她:“那你猜,這四樣東西若是同時從同一高度落下,落地的順序是什麼樣的?”
謝衡思考片刻,給出自己的答案:“同等大小,越重的落得越快,同等重量,越小的落得越快。所以是金塊先落地,其次是銀塊,鐵塊第三,最後是玉佛。”
蕭雲笑著:“很有想法,要是一般人,肯定認為最沉的玉佛先落地。”
古人缺乏對物理的係統學習,也不知道某些定律,有這樣的覺悟,已算不錯。
但在密度達到一定程度的物體麵前,空氣阻力其實可以忽略不計。
說到玉佛,謝衡有些猶豫地說:“這玉佛珍貴,又是彆人送給殿下的禮物,真的要我兄長將它扔下樓嗎?”
會不會……將他的兄長牽連到某些恩怨中?
當著太子的麵,他還是沒敢如此直白地質問。
蕭雲:“倘若那陳家再聰明有勢一些,孤會很期待謝氏玉郎為難地去應付他們。可惜他們皆是無用蠢笨之人,孤也不打算讓他們上躥下跳,繼續惹人厭煩。”
玉郎是在誇謝攸好看,亦是近年來很流行的稱呼。
比起那些熱愛敷粉的小白臉,謝攸顯然更能擔得起這個誇獎。
謝衡感受到她的壞心腸,有些炸毛。
蕭雲猶覺得不夠,進而說:“不提這些掃興的事情,謝五郎覺得自己的判斷會是正確的嗎?倘若孤說它們會同時落地呢?”
謝衡篤定地說:“這不可能。”
“倘若孤對而你錯,你收回昨日出城時說的話,如何?”
謝衡小臉煞白,非常果斷地向她道歉。
“我這個人,隻接受發自真心的道歉和改過。若隻是畏懼我的權勢,我隻會讓他們更加恐懼。”
她淡笑著讓人將他扶起來。
“好了,樓下的人已經等很久了,數三個數,我們便一起丟下去。”
以欄杆為線,倒數三聲後,四人同時鬆開手。
巨響從樓下傳來。
並不接連,因為是同時落下的。
蕭雲扶著欄杆往下看到驚叫的人群:“好像傷到人了。”
隨即快速下樓。
謝衡看著四分五裂的玉佛和嵌進青石的三塊磚,回頭看兄長:“好像是……”
“無事。”謝攸摸了摸他的頭,“希望你經此一行,能有所成長。”
他神色稍定,鄭重地說:“是。”
蕭雲在人群中看到臉帶血痕的七皇子。
心道:事情比自己預料的還要順利。
她是有意讓謝攸站在靠近七皇子的那一邊,卻沒想到玉佛的碎片真的能傷到人,還精準地隻傷到七皇子。
要不是知道某人明哲保身,不管閒事的性格,她都要以為謝攸是故意幫她了。
“七皇兄,你沒事吧?”她關切地靠近,“我以為你已經站得夠遠了,沒想到會傷到你。”
樓底下的眾人知道她要往下丟東西,確實站得都不近。
隻是在侍衛的要求下保持“能夠親眼看到重物從高層墜落的威力”的距離。
七皇子自忖是皇室的表率,也不願讓人認為自己害怕太子,便站得靠前,一派護著殘疾四皇子的模樣。
沒想到他真的會受傷。
這傷不重,但在臉上,治愈之前,他都不宜出門。
除非他跟太子一樣戴幕籬,但比幕籬,誰能有蕭雲的豪奢?
他滿腹怒氣,麵上還要做出通情達理的模樣,正要說“不怪你”的時候,手中忽然被塞入一冰涼的物品。
是一柄匕首。
“所謂以血還血,以傷還傷,七皇兄給我臉上來一刀,便原諒我吧。”
幕籬被掀開,七皇子看到一張熟悉的,沒有任何病容的臉。
那臉上的表情也與他往日見到的相似。
陰沉冷漠,充滿審視。
明明是如此熟悉,卻叫他心中生出無限的恐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