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坐下之後,目光四處打量了一番。
偌大的宅邸,隻有寥寥幾間尚在使用,這處靠近側門的院落是其中之一。
院中種著一顆高大的丹桂,此時開滿了朱紅的桂花。
香氣淡雅宜人,不會令人忽視,也不至於蓋過茶香。
茶香若幽蘭,正是茶中名品,顧渚紫筍。
墨玉石桌,紫砂茶壺,玉盞清茶。
綢緞鋪於另外半邊桌上,其上放著兩冊保存良好的古籍。
蕭雲眉頭微動,瞧向此間主人。
謝大公子早間似乎沐浴過,為青色發帶所束的烏發水汽未乾,本就白皙的皮膚較上次所見更為盈透,整個人好看得發光……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穿著一身半新的霽青色衣裳,衣料卻是今年才成為貢品的碧波綾。
腰間環佩香囊齊全,皆非凡品。
有一種高級的富貴感。
和謝攸比起來,她這個衣食住行都奢靡非常的太子,反倒像是暴發戶。
蕭雲的注視並不露骨,但敏銳如謝攸還是有些不自在。
他坐得筆直,歉意地說:“未料有客人上門,伯珩儀容有失端莊,姑娘見諒。”
正在思索“這種對比是否也預示著皇權沒落與世家勢大”的蕭雲嘴比腦子快:“很好看,我下次還這個點來找你。”
謝攸:“……”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謝長公子沒有忍住露出驚愕的神色。
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淑女”的某人:“我撤回剛才那句話。您所言之事,小女子並不在意,也希望您不要在意小女子方才的胡言亂語。”
但是有一說一,調戲正經又端莊的帥哥真的很爽。
下次有機會還敢。
謝攸隱隱察覺某人不知悔改的內心,默默揭過這件事,道:“令弟的傷勢診治的如何?可需要在下托伯父為他請太醫診治?”
這當然是客氣話。
不說太子,就是治粟內史楊穀,要請太醫都不是難事。
果然,對方表示太子幫忙找過大夫了,又說:“他傷得很重,幾乎要死了。好在生命力頑強,太醫都很震驚他能醒得這般早,表示這簡直是醫學奇跡,恢複速度不能以常理判斷,說不定過上一兩個月就能恢複健康。”
實際上一個月就夠了。
時間再長,男女主不好走劇情。
“這便好。”
“是啊是啊。”
蕭雲不欲多說夜無明的事情,因此沒有就此展開教養弟弟的話題。
謝攸安靜片刻,沒有等到沏茶回來的箬竹,便拿起一塊客人帶來的點心,嘗了口後開啟新的話題:“這塊糕點的內餡綿軟粉糯,若栗子芳香,但口感並不同,香氣更香濃,不知是何物所製?”
蕭雲:“用的香參,此物僅產於同州南邊,且是作為治療外傷的藥物進貢京中,公子沒有吃過實屬正常。”
香參,也就是香芋。
她在清點藥材的時候發現這玩意兒的時候也很驚喜,當即命人拿去研究吃食。
今天帶出來的已經是送到她麵前的第五版,但還是跟她印象中的味道有出入,她也有點膩了,便提出來送人。
謝攸點點頭:“這糕點是太子殿下所贈?”
“是。我今日去太子府探望兄長,太子殿下便將它贈與我。”蕭雲笑著給自己時常出入太子府打了個補丁,“兄長受的傷也不輕,殿下對我頗為愧疚,便很是照拂我。”
謝攸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問道:“那殿下可有讓姑娘帶話給在下?”
蕭雲眨了眨眼。
沒想到謝長公子如此有工具人的自覺。
她慣性地想要給對方找點事做,但想到自己休息的決心和過來串門的初衷,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公子幫了太子殿下大忙,殿下是明理之人,不僅原諒了令弟的冒犯,也會令公子此行再無外憂。自然,殿下也沒有再打擾您的意思。”
“不過,今日殿下倒是問起過我,說幾日後太子府設宴,要不要邀請公子你。”
“姑娘是如何回答的?”
謝攸抬眸,見麵前的女子盈盈淺笑。
“我自然說的是不好做主。不過現下想來,這話說得不夠漂亮。”
蕭雲歪著頭,語調古怪:“我該說,自己可以代殿下去問問本人的意見,再以此為由上門拜訪,這樣,公子您問我有什麼事的時候,我好答得上來。”
謝攸笑意微淡,旋即又覺得好笑。
鄰家姑娘的脾氣不小,僅僅是一句對來訪者的詢問也能覺得內含深意。
不僅暗自生氣,還忍到現在發作。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畢竟是能在深陷退婚風波的時候說出“為何不能是他死呢”的奇女子。
“若在下的話令姑娘感到冒犯,伯珩深感愧疚。”
恰好箬竹帶著泡好的茶過來,謝攸便親自為對方斟茶,以表歉意。
但蕭雲並沒有輕易放過他的意思。
或許是因為嫉妒某人能夠在她忙成狗的時候過悠閒精致的生活,也或許是因為在缺人才的情況下無法將他收入麾下,她此刻對謝攸有些怨氣上頭。
因而沒有看那杯甚為漂亮的鳳凰水仙一眼,橫眉而笑:“這便是公子的道歉麼?”
是的,她在無理取鬨。
無所謂,反正這人不給她乾活,還要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京城。
就算得罪了,以謝長公子那極高的道德水準,也不會對她做些什麼,最多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謝攸無奈:“那要如何才能叫姑娘消氣?”
蕭雲一哽。
她首先想到的是讓對方給自己乾活,緊接著想到前麵說過“殿下不會打擾”。
總不能打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