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與壞人都在一起了,喝稀飯的和吃乾飯的也混在一起了。他們在森林裡拐了一個彎,朝一個水潭的邊沿走,在一片茂密的紅葉樹林裡停了下來。
“就是這兒了!”一個人說。
這個人的聲音剛落下,從樹林裡走出來幾個人,青一色的打扮,穿著厚厚的綠色的棉衣,腰間都彆著短刀。有一個特彆怪樣子的人,臉上長著像瘡一樣的大小不等的疙瘩。他動作格外遲緩,懶洋洋的走來,應該是這兒的領頭人。同樣,他也很特彆,居然有一把嚇人的槍。
“小夥子們跟我走!”怪麵人說。
原來,這兒同樣是一個中轉點。過了這兒,再往前幾十裡,在人筋疲力竭,走不動的時候,快要走死的時候,他們才看見了那個目的地。有三四間草房,還有兩個超大的工棚。屋後是幾座小山,一些人在山洞那兒進去了又出來,他們應該是這兒的工人。出來時背著一個沉重的框,裡麵裝滿了石頭。洞口有一個順坡而下的槽子,框裡的石頭正是從這兒,從這個槽子裡滑下去的。槽子的儘頭是什麼,又延伸到了哪裡?上麵的工人是沒人知道的,也是沒有權利知道的。但是他們有另外一種權利乾活!
蘇童他們被人帶進了一個工棚,工棚裡什麼也沒有,像一些簡單的家具,和必要生活用品,這些都沒有。一些枯草鋪在潮濕的泥土上,幾床破爛的毯子是這兒唯一在晚上能用上的東西。他們已經走進了狼窩,連飯也沒有吃,就被一個拿刀的胖子催著去乾活。
“我們還沒談工錢呐!”其中一個人突然說,把頭一仰,老實說,看上去他有點兒不想乾了。
那胖子走過來給那人打了一個嘴巴。
“去你媽的工錢!”他說,接著又打了那人一個嘴巴,“到這兒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你他娘的居然還談工錢!”?
那人滿臉是血,隻有默默忍受,不敢出聲了!
“快給老子去上工!”胖子吼了起來,凶相畢露,接著,那把隨時要人命的刀子也亮了出來。再調皮的人也是想保命的,他們去了,跑的很快,去洞口那兒排隊等候安排。
一人一個框,拿好了就下礦洞去。裡麵黑漆漆的,像是掉進了地獄,因為不熟悉,有人一走一個跟頭,跌倒了,爬起來繼續前行。要是動作慢了,一個催命鬼在後麵給你一腳。搞不好,挨罵是輕的,丟命才是可怕的。可笑的是,所有的人都在搶著乾活,像搶寶一樣,一片烏煙瘴氣!
老板是誰?誰也不知道,連這些幫凶們也沒有看見過。他們原本也是工人,也是從某些地方騙來的,隻因怕苦,怕死在這兒,最後才成了幫凶。他們掙表現是有一定報酬的,出產量多,會從裡麵得到微薄的獎金。為此,為了錢,他們已經不把人當人了。不停的催命,不停壓迫,不斷的加大工作量。從原來的十二小時已經加到現在的十五個小時了。飯菜是有的,每人三個土豆一瓢菜湯。沒有假日,連休息日也沒有。這兒是森林,這片腹地上的醜惡誰也看不見。他們借住茂盛的樹林,借這兒是一個遙遠的地方,大張旗鼓的乾著非人類的事。若是有人因勞累過度而喪命了,他們也照樣不怕,森林裡有虎豹,有餓極了的狼。它們可以消耗一切可以消耗的東西!
他們乾了一個下午,吃了一頓所謂特彆豐盛的晚餐,隨後接著乾,到半夜收工時,這該死的工作已經把人累癱了。有人立不起了,有人倒下去起不來了。監工們有解決的方法,有一種特彆的藥,用一瓢冰冷刺骨的水,給病人猛攻,從頭上淋下去。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病人馬上立竿見影,那股勁起來了,猛地讓人激靈了,像打了雞血似的跳的老高,跑得飛快。這就是他們對病人的醫治方式,名副其實的死馬當活馬醫!
珍惜生命的人,崇尚自由的人,這類人是不會安分守己的。暫時的沉默是為了在機會中尋找爆發,麻木和忍讓是為了保全生命。但往往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需要一個領路人,一個能夠帶動全場的人。這人必須有膽量,而且使人信服。以前的老工人都來自偏遠的農村,在文化上,他們大多數連孔乙己都不認識,更彆說在真理上有一種向上的突破了。新來的工人裡除了蘇童,另外,那個像瘦猴的少年也是個鼎鼎的初中生。他們對此能看見未來,如果不想辦法跑出去,這兒將是埋葬人的墳場。
他們除了埋頭苦乾,在言論上也沒有自由。在勞作時,幫凶們迫使他們保持距離,以一種低頭的工作方式來衡量吃飯的標準。若違反了,在某個時候抬頭了,即使是忘記也不可以,那頓飯隻有菜湯而缺少應有的土豆。休息時,即使睡大鋪也得悄然無息,違反了規定,誰要是說上幾句話,處罰也是同上。此外,還得加上四個小時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