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牌奧迪車在省城大街上奔馳著。老程頭還是第一次坐這麼豪華的轎車。兩手摩挲著軟和的真皮座椅。感慨道:“這麼高級的小臥車。俺還是五六年坐過一回。那還是進首都去見毛主席的時候坐的。一轉眼半輩子都過去了。”
司機位子上的皮天堂回頭笑道:“老爺們。你要是喜歡坐。我天天拉你上街轉悠。阿好啊。”
老程頭說:“那可使不得。俺坐不慣這小車。太憋屈。還是小光那天開的那個車好。大。敞亮。便宜又皮實。”
劉子光哭笑不得。心說我那輛蘭德酷路澤可不比皮天堂這輛奧迪2.8便宜。但是也不好說啥。岔開話題問道:“信訪辦的人怎麼說。”
老程頭說:“信訪辦的同誌看俺年齡大。優先把狀子接了。說回去等通知就行。”
那邊皮天堂撲哧一笑。說:“瞧好吧。要不了三天。狀子就得轉到你們縣裡。”
老程頭納悶道:“省府的衙門也不管事麼。”
皮天堂說:“老爺子你彆糊塗了。省府信訪辦是個清水衙門。沒權拿人辦案。具體處理。還是打回到當地有關部門處理。再說了。你這個案子又不是人命官司。牽扯金額也不大。人家願意收你的材料已經很照顧了。信訪辦門口蹲著的。哪個不是冤假錯案。投訴無門的。家裡拆遷死人的。誤判了案子挨槍子的。哪個不是血海深冤啊。”
老程頭沉默了半晌。才長長歎了一口氣。拔出煙袋來想抽兩口。又覺得在人家車裡不方便抽煙。剛想收回去。皮天堂已經把天窗打開了。拿出一包蘇煙來說:“老爺子嘗嘗這個。”
老程頭說你這個沒勁。我還是抽煙袋吧。然後車裡三人都開始吞雲吐霧起來。一番商量之後決定一邊找律師谘詢如何打官司。一方麵把這個事兒捅到網上去。讓社會輿論施加壓力。
華泰旅館是不能住了。皮天堂開車把老程頭拉到軍區第一乾休所。門口站崗的士兵看到車牌還舉手敬禮。汽車在一棟紅磚小樓前停下。三人下車。老程頭望著這棟鄉土氣息濃厚的小彆墅。不禁咧嘴笑了:“這和俺們鄉下差不多嘛。”
可不是。花園裡種著青菜。池塘裡養著喂豬的水葫蘆。一群小雞在老母雞的帶領下。滿草坪找東西吃。門廊下的草棚裡。一口大肥豬正哼哼唧唧。還有隻高大威武的德國黑背。搖著尾巴炯炯有神的瞪著客人們。
“砰”的一聲巨響。小彆墅的門被撞開。一個穿背心的年輕人抱頭鼠竄出來。看見停在門口的奧迪。趕忙奔過來喊道:“小皮你可來了。客人接來了麼。”
皮天堂笑著說:“怎麼了濤子。又被你爺爺打啊。人我給你接來了。你可要好好招呼啊。”
那年輕人望了望老程頭。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沒錯。和我家老爺子一個調調的。行。小皮這回你幫了我大忙了。”
正說著。門又被從裡麵踹開了。一個拿著馬鞭子的老人從裡麵追出來。嘴裡喝道:“小兔崽子。又私用老子的專車。看我打不死你。”
老人家一頭銀發。身穿土黃色的老式87軍襯衣。下麵是綠色軍褲。黑布鞋。精神矍鑠滿麵紅光。一看就是老軍頭出身。
年輕人委屈的喊道:“爺爺。這回你真冤枉我了。我借您的車真的是去接抗日老英雄的。”
老人已經看到了客人們。皮天堂是孫子的朋友。他是見過的。另一個年輕人腰板筆挺。眼神鋒利。整個人就如同出鞘的利劍一般。一看就知道是當兵的。而那位站在菜園旁的鄉下老頭。渾身散發的氣息是那麼的熟悉。沒有經曆過戰爭磨練的人。是不會有這種氣場的。
“小濤。還不招呼客人進家。”老爺子臉上的表情說變就變。頓時變成一位慈祥的老人。馬鞭也被隨手拋到一邊。親自打開房門請客人們進家。
皮天堂很恭敬地喊了一聲關爺爺好。劉子光本來就隱隱覺得這個濤子很像一個人。聽到皮天堂喊關爺爺。就基本上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也跟著喊了一聲:“首長好。”
“進來進來。彆客氣。”老人說。
彆墅裡布置的很簡樸。老式彈簧沙發上蒙著白布套。木地板已經有些年頭了。牆上掛滿了各個年代的照片合影。劉子光不出意料的發現了關野的照片。從少年一直到青年時期。從照片上看。關野是弟弟。關濤是哥哥。早年也當過兵。但遠沒有當弟弟的出息。
客人們進屋坐下。老頭吩咐勤務兵倒茶。讓公務班備飯。關濤見爺爺心情不錯。便腆著臉笑著坐在爺爺身邊介紹道:“爺爺。這位老人家。是我特地請來陪您嘮嗑的。他當年也是打過鬼子的。你們兩位老人多聊聊。對寫回憶錄有好處。”
關老頭嗬斥一聲:“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滾蛋。”但隻是嗬斥並未動手。關濤也是訕笑著沒動。
“老兄弟。怎麼稱呼。哪裡人。今年高壽啊。”關老頭和氣的問道。
“他們都叫俺老程頭。南泰山裡人。今年八十八了。”老程頭不卑不亢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