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細枝末節的事,秦鬱上一向不在意,連帶著認人也有點困難。

但他卻清楚地記得江棠承,因為小孩很漂亮。

更何況,老房子樓底下,私立醫院病房裡,江棠承喊過他兩次爸爸。

沒想到來到另一個城市還能遇見小孩,小孩又管他叫爸爸。

秦鬱上不信緣分,但要說他和小孩沒緣分,連他自己都不信。他逗江棠承: “如果沒記錯這是你

第三次叫我爸爸了吧?"

江棠承也認出秦鬱上,小臉漲得通紅,緊咬哺唇不肯說話。秦鬱上覺得小孩就像一束光,從天而降,照亮這個沉重的夜晚。

前兩次沒能說上話,秦鬱上這次終於找到機會。他沒和小朋友打過交道,儘可能用和藹的語氣問: “你是迷路了嗎?你爸爸呢?你叫什麼名字?”

江棠承摸緊衣角後退,滿眼警惕。

怎麼又是這個人?這人是誰?

為什麼穿著和江來一樣的衣服?江來呢?

錢司壯放完水,甩著手走出來,沒見到江棠承,一瞬間頭皮都麻了,再一看小孩站在走廊儘頭,連忙跑過去。

“惠患,你怎麼跑——”

錢司壯的聲音在看到秦鬱上的瞬間變了調: “秦老師?”

"你認識我?"

秦鬱上直起身,目光在江棠承和錢司壯身上逡巡,心想原來小孩叫惠患,那這男人跟他什麼關係,不會就是他爸吧。

他和錢司壯完全是兩個身形,這樣小孩都能認錯?

秦鬱上複雜地看了江棠承一眼,心道小孩該不會近視吧?但那一雙漂亮的眼睛靈動有神,不像啊。

錢司壯在衣服上擦乾手,擺出職業微笑,親切殷勤地說: “您可能沒見過我,我是江來的經紀

“江來的經紀人?”

“是啊。”錢司壯拿出名片自報家門,見秦鬱上一直盯著江棠承看,便說, “惠崽,叫叔叔。”江棠承繃著一張小臉,不肯開口。

錢司壯撓頭: “秦老師不好意思啊,小孩怕生。”

秦鬱上挑了挑眉,江棠承也不滿地看了錢司壯一眼。

錢司壯絲室沒有察覺,沒話找話:

“我聽說梁導在做手術,他人怎麼樣了?”

秦鬱上語氣淡淡: “基本脫離危險。“

"那就好那就好。”錢司壯尬笑,四處看看,又問, "您看到江來了嗎?說好了我來接他,但我剛才給他打電話,他手機關機了。"

秦鬱上這才相信眼前這個胖胖的男人真是江來經紀人。聽說江來關機,他神情立刻變得嚴肅,抬腕看了眼時間。

“江來一刻鐘前就走了,說要在門口等你。”“啊?”錢司壯懊惱, "都怪我繞路遲到,但我剛才在醫院門口也沒看到他人啊。"

江棠承急了, “爸爸”兩個字到嘴邊,意識到秦鬱上在場,又給咽了回去。他扯著錢司壯的夾克問: "人呢?"

時間倒退回一刻鐘前。

江來從醫院大樓裡出來,夜晚溫度低,偶爾還有風,身上披著秦鬱上的外套倒也不冷。

剛才他數度想把衣服還給秦鬱上,但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沒有開口。

似乎每次碰到跟秦鬱上相關的事,他都會變得猶豫。

江來攏緊衣服,在夜色中朝醫院大門口走去,站在亮著燈的保安亭旁邊等待錢司壯。

約定時間過去十分鐘,黑色SUV遲遲沒有出現在視野裡,江來便拿出手機。

電量格隻剩岌岌可危的紅色細條,號碼還沒播出去,手機就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

江來沒辦法,又等了兩分鐘,決定去借個充電器。

保安室亮著燈卻沒人,江來便返回急診樓,去護士站借充電器,就這麼錯過了錢司壯。

另一邊,錢司壯正著急時手機響了,見是江來趕忙接起。

"行行,我車就停在入口南邊的空地上,你在那兒等我,我現在帶思患過去。"

一掛電話,秦鬱上便問: “他去哪兒了?”

"他手機沒電,找地方充電去了。”錢司壯說, “謝謝啊秦老師,耽誤您時間真不好意思。您先忙,先忙,我就帶江來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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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停車的地方,江來已經等在車邊,他迎上幾步,江棠承立刻撲進他懷裡。

見秦鬱上也在,江來有些詫異,錢司壯替他解惑,省去自己尿急一段,把如何偶遇秦老師以及秦老師如何熱情幫忙描述得繪聲繪色。

江來語塞了幾秒,說: “謝謝了。”

“不客氣。”秦鬱上說著話,視線卻飄向了江來身後的那輛SUV。

黑燈瞎火,看不清裡麵坐沒坐著個人。

江棠承今晚又一次認錯人,這人好像還和江來認識,他簡直羞憤難當,此刻隻想趕緊走。他把頭埋在江來頸邊,悄聲咬耳朵:“我想睡覺。

江來一抱小孩就察覺出他情緒不對,他一手拖住小孩屁股,另一隻手摸他的頭,問: “有沒有洗香香?"

秦鬱上耳朵動了動。洗香香?難道在餐廳洗手間裡,江來是在給這個小孩打電話?

江棠承在江來懷裡扭了扭: “洗香香了,你聞聞。”

江來嗅了一口,露出笑來: “橙子味的崽惠。”

他保持這個微笑對秦鬱上說: “秦老師,那我們先走了。”

秦鬱上忽然問: “他是……”

江來剛想說什麼,江棠承搶先喊道: “哥哥!”

脆生生的一句,叫在場三個大人都愣住了。

秦鬱上問出那個問題後,錢司壯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生怕江來脫口而出“這是我兒子”,聽到江棠承喊哥哥,他怔愣過後,最先反應過來。

錢司壯越過秦鬱上走到江來跟前,背對著秦鬱上對江來一個勁兒使眼色,一邊打哈哈地說: “那什麼,這麼晚了,我們還是先走吧,不好耽誤秦老師時間。”

說著他拿出車鑰匙,車燈在夜色中閃爍兩下,錢司壯一把拉開後座車門。

車門洞開,正對秦鬱上。

裡麵,根本空無一人。

哪有什麼小鮮肉!

錢司壯把江來推上車,轉頭對秦鬱上道彆,上車後一腳油門轟出了醫院。見麵時多殷勤,此時就有多避之不及。

秦鬱上站在原地,聞著車尾氣,眼神比夜色還要深沉。

開出一段,錢司壯擦了把額頭的汗,衝後座豎起大拇指: “惠患剛才

反應真是快!”

一抬頭,在後視鏡裡對上了江來的眼神。

那雙眼平靜無波,但錢司壯卻莫名心虛。

他訕訕地把拇指縮了回去,盯著前方路麵,就聽江來說: “從餐廳繞一下,我的外套落在包間了。

江棠承還沉浸在叫錯人的羞憤中,上車後一直趴在江來懷裡,蔫蔫的提不起精神。聽到“外套”兩個字,他立刻直起身: “爸爸,我知道你外套在哪兒!”

錢司壯也沒話找話: “你外套不是在身上嗎?”

江來沒答,問小孩: “在哪兒?”

江棠承握緊拳: “就在剛剛那個人身上!”

“嗯?”江來沒聽明白,醫院外光線昏暗,他沒仔細看,但現在回想,秦鬱上似乎真的披了件外套。

錢司壯剛才站在秦鬱上身後,也回過味來: “好像真是,背後繡著虎頭的那件對吧。”

江來想不通,他的衣服明明落在包間,怎麼跑到秦鬱上身上。該不會又是同款吧。

江棠承小拳頭摸得死緊,都是那個人穿江來的外套他才會鬨笑話喊錯人。

小孩一臉憤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拿了彆人東西的行為,統一稱之為: “大壞蛋!”

最終錢司壯還是繞道去了餐廳,江來一問才知,經理去醫院看望梁鬆時碰上一個人,順便把外套給了對方。

一晚上,先是有客人暈倒,再有客人丟東西,經理的小心臟不堪負重地跳了兩下: “我給了那個個子高長得很帥的那位男士,對!就是那個跟您一起在包間裡救人的人。"

江來了然,還真是秦鬱上。

他犯不著為件衣服再特意回一趟醫院,何況秦鬱上的外套還在他身上。

一塊手帕已經夠煩了,現在又多了兩件糾纏不清的衣服。江來罕見地覺得混亂,上車後讓錢司壯直接回酒店。

回到酒店,江棠承脫掉外衣,露出底下的睡衣,三兩步蹦上了大床。

江來去洗澡,從浴室出來江棠承還沒睡,拿他手機在看小豬佩奇動畫片。

江來走過去坐在床邊,從小孩手裡抽出手機,看著小孩的眼睛問: “患惠,今天為什麼要那麼喊我?"

江棠承的裝乖賣傻在江來麵前

通通不管用,老老實實回答: “大壯叔和奶奶都說,不能讓人知道爸爸是我爸爸,要不然會對爸爸不好。"

江來心中充滿難言的酸澀,摸著小孩柔軟的頭發,輕聲問:“崽惠不會覺得委屈嗎?”“不會啊。”江棠承說, “我知道爸爸有自己的苦衷。”江來失笑,小屁孩還知道苦衷,他問: “跟誰學的這個詞?”江棠承轉轉眼珠,粉白的小臉生動機靈: “電視上,奶奶看的電視劇裡是這麼說的。”

江來猜測八成是錢母看的某部八點檔“你愛我我不愛你”的狗血愛情片,他問: “那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知道啊。"江棠承貼著江來的胳膊蹭啊蹭,卷發拂過皮膚,江來感到有些癢,就聽小孩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 "其實惠惠也有苦衷。"

對話已然偏離預定軌道,江來卻不想拉回來,忍著笑配合地問:“比如呢?”

江棠承語氣中帶了些討好: “比如爸爸烤得餅乾太好吃,我一不小心就吃完了。”

江來終於沒忍住笑了,在江棠承屁股上輕輕打了一下: “這才幾天時間就吃完了?”

江棠承跳下床,撒上拖鞋跑出臥室,從中島下麵的櫃子裡翻出被他藏起來的空玻璃罐,一路小跑掌到江來麵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小孩心思太明顯了,江來問: “還想吃?”

江棠承猛點頭: “想。”

“好。”江來說, “明天給你烤。

玻璃罐滾到床上,江棠承撲進江來懷裡:“爸爸真好!

江來撫摸小孩柔軟的後背,安靜一會兒忽然叫他: “崽惠。”

江棠承: “嗯?”

江來頓了頓: “以後不要再叫我哥哥。”

"為什麼呀?"江棠承問。

江來無聲歎息: “因為我是你爸爸。你想叫爸爸就叫爸爸,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在什麼地方,隻要你想。"

“你隻需要記得,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沒你重要。”

江棠承眼睛突然就紅了,眼眶慢慢蓄起淚,他拚命忍著,但細微發著抖的身體還是泄露了真實情緒: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江來在小孩頭發上親了

親, “爸爸愛你。”

房間的燈滅了,江來擁著江棠承入睡。小孩閉著眼,眼眶還有些紅,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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