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仰天歎道:“吾不服老,今死於此地矣!”
徐質躍馬於一處高台之上,大喝道:“定老將軍,念你英雄之氣,若肯下馬投降,殺我大將之事可不追究。”
“哈哈哈,我江東豪傑,焉能屈膝於爾等?”丁奉仰天長歎,聽到徐質之言,卻又縱聲大笑起來,須發在夜風中飛揚,怒吼道,“兒郎們,不怕死的,隨我為朱將軍報仇!”
“報仇,報仇!”
跟隨丁奉來的大多都是他的親兵,其中不少人也曾受過朱桓的招撫,此時身處絕境,知道無法生還,個個抱著死誌,隨著丁奉往徐質所在的高台衝過去。
徐質黯然歎息,他敬重丁奉勇猛,幾次交手,更是心生戚戚,不忍殺之,但王基卻不管這些,馬上命令全軍萬箭齊發。
霎時間鼓聲大作,箭矢如雨,吳兵還未衝到山坡上,就紛紛中箭倒地,丁奉連中三箭,滾落馬下,親兵將他扶起來繼續向山上衝來。
慘叫聲和悶哼聲不時響起,到最後隻剩數十人,吳兵幾乎人人中箭,有的甚至身上掛著幾十隻羽箭,如同刺蝟一般,依然跌跌撞撞,咬牙向著坡上而來。
王基和魏軍等都被吳軍的氣勢所感染,鼓聲早已停止,隻有弓箭手機械地放箭,山穀中隻聞單調的“嗖嗖”羽箭之聲。
噗噗噗——
箭矢射入骨肉,吳兵隻是機械地顫抖一下,甚至連呼痛的聲音都不曾發出,繼續向前,有的士兵腿上受傷,兀自想著山坡用手爬上去。
山坡上幾十名吳兵或走或爬,踉踉蹌蹌,卻沒有一人後退,即便倒下,也不肯停息,除非他已經流血而亡。
彎月如鉤,靜靜地照著這座血腥彌漫的山穀,月光清冽,絲毫不為所動。
不知何時,隻剩下丁奉一人還在拄著大刀挪動雙腳,他身後倒下的吳兵已經一動不動,丁奉胸前、雙臂和後背上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箭矢,隨著他的走動而微微顫抖著。
距離徐質還有十餘步的距離,但這對渾身是箭,血流如注的丁奉來說,卻是天壤之彆,他自己感覺的血氣正在快速流逝,腳下虛浮,幾次站立不穩。
魏軍全體靜默,弓箭手悄然放下了長弓,徐質和王基等騎兵也都紛紛翻身下馬,神色複雜地看著這位末路英雄。丁奉掃視著魏軍,白發被鮮血染紅,麵目皆非,緩緩轉動身軀,朝著東南方向噗通一聲無力跪倒,大刀在月光下挺立著,刀刃上寒芒閃爍,血珠順著刀柄緩緩流下,還在
彰示著主人的不屈。“陛下,臣今年六十有三,壽亦足矣,隻恨不能為國殺敵,為陛下分憂……”丁奉乾澀而又悲愴的聲音在山穀回蕩著,三拜於地,大呼道:“老臣已去,望陛下善保龍體,以
圖中原——”
最後的聲音在山穀中回蕩,徐質等人沉默著,魏軍久久未動。
半晌之後,徐質才輕歎一聲走過去,見丁奉扶刀跪地而亡,腦袋低垂於胸前,雙目兀自圓睜,用手為他輕輕合上眼瞼。
王基慨然道:“一生戎馬,為國捐軀,慷慨如此,不愧為江東豪傑!”徐質緩緩起身,對親兵吩咐道:“將丁將軍就地葬了吧,有勞王司馬為其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