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一直想跟柳思嘉說她和班盛有了約定這件事。
柳思嘉臉上的表情愣住,眼睛發紅,下頜線繃緊顯得淩厲起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地裡背著我勾搭過多少次?當我是小醜麼,明明是我先認識他的!”
班盛正低下脖頸抬手蹭掉另一隻手背上暗紅的血跡,聞言冷笑一聲,不知道他是在笑她說的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是什麼開始發現的呢?
班盛送她回家,林微夏去他家練琴,還有體育器材那次……以為她不知道嗎?
班盛視線每纏林微夏一次,隻要兩人的眼神一搭上,不管她打扮得多張揚,噴什麼冷調的香水,班盛頭都不轉一下。
她們走在一起,林微夏雪白的手腕紅一下,柳思嘉眼睛就會刺痛一分。
他拽的。
他碰了她。
這麼長一段時間,她感覺自己像語文課本那個寓言故事裡捂住自己耳朵去盜鈴的人物一樣。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
隻有她假裝自己不知道。
柳思嘉像情緒失控了一樣,不停地推她肩膀,不斷開口:“你來深高,是誰把你帶進A生的圈子,你以為沒有我的應允,你還能像現在這麼平靜,風光地上學生活嗎?在深高我乾什麼都拉你一起,讓阿姨做兩人份的便當,買禮物送給你,介紹男生給你,除了你沒有人在我這裡這種待遇。友情對你來說是什麼?你假不假啊,林微夏。”
有雨點打在臉上,生疼,林微夏由著她推,右側肩膀生疼,指甲陷進肉裡直皺眉,在一片寂靜和爭鬨中終於開了口:
“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生氣,因為我把你當作我的朋友。可你並沒有,思嘉,我運動細胞一點都不好,我不想參加籃球社。我很喜歡拉大提琴,可我家裡條件不好,家人也極力反對,所以當學校有免費的社團時,我最想參加的是大提琴社。
“我不止喜歡看推理的。”
“我的手機一直為你開著機,每次你一遇到什麼事,半夜打電話找我傾訴,無論多晚我每次都會接,哪怕你吐槽的隻是小事情。可我有事打電話給你需要你時,你那邊有事的話就不會接,再推到下次等你有時間傾聽時,我的情緒已經過去了。”
生活總是有很多事,偶爾負麵情緒上來,六神無主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要找身邊那個要好的女生。
希望她說:微夏,彆難過了,明天我們一起去玩吧。
隻是這樣,可需要她的時候永遠不在,電話不是接不通,就是敷衍地回複一條消息:我在外麵。
林微夏這個人一向冷靜自持,就算是生氣也是選擇用平緩的語氣表達,可這次越說到後麵,她的嗓音發顫,像是扁桃體發炎患者,每說一句話,喉嚨就扯得生疼。
“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對等。哪怕今天你給我介紹什麼男朋友,你想的是他配我這樣家庭的聾子綽綽有餘。我們的這段友誼你占上風,這段關係裡一直都是你在凝視我。”
柳思嘉愣怔在原地,沒想到半夜撥打電話過去,女生溫柔困頓的聲音永遠在讓她感到安心,但沒想到也藏著抱怨。
為什麼不說出來?
為什麼一直在忍讓。
可心底的被期瞞的憤怒和驕傲像是激流衝水,此刻全是不滿。柳思嘉眼睛發紅:
“忘了跟你說,上次的寫詩大賽,名額是我的,是我看你可憐!主動讓給你的!你還真以為靠你自己就能得到?”
“可笑至極。”
當時這個比賽的推薦名額一開始就定了柳思嘉,後來老劉一臉為難地找到她,說林微夏也自薦了想要這個機會,班主任讓她選。
比起林微夏,他更得罪不起柳思嘉這樣家庭的孩子。
柳思嘉毫無猶豫地選擇了退出,把這個機會留給了林微夏。她知道她缺錢想拿獎金,她知道她想靠自己。
柳思嘉希望她能過得很好。
林微夏一愣,心裡酸澀的情緒盈滿,像灌了水的氣球一直往下沉,嗓音片刻閃過哽咽:
“大提琴演出那天,我看見了你割了我的琴弦。”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嫉妒你。”
柳思嘉呆住,眼底含著不可置信。說完這些話後,林微夏慢慢起身,背對著柳思嘉往前走,她臉上的波瀾消失,那張清冷的臉又恢複了往常一樣的平靜。
林微夏在想剛才同柳思嘉說的那句話。
討厭柳思嘉高高在上提出要求,自己會無條件答應。
嫉妒柳思嘉明目張膽地同人撒嬌,我行我素,人人會妥協。
羨慕她的性格與她相反,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想成為她,自由又自在地活著,可以任性地追求自己的夢想。
假裝沒看見她割壞自己的琴弦,她把責任推到彆人身上也配合她。
因為是好朋友,
再怎麼抱怨也想在人前維護她。
好朋友是——
柳思嘉身上有很多缺點和小毛病,真的下次不要再忍著她了。可偶爾聽到彆人評價她的不好時,又會忍不住爭辯。
她那些毛病,小脾氣隻有我能說。
你們都不可以。
女生間的友誼複雜,有時充滿了較量的心機,討厭她今天做的某個行為,有時又簡單要好,要一起去吃飯,一定要用情侶款的東西。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呢,這段友情像激流衝水,積累了不滿,抱怨,比較的情緒,時間一久,水猛烈地衝刷過來,到最後,積淌下來的全是沉重的泥沙。
就是現在這樣。
兩人之間的友誼像流沙,好像越握緊,流失得越多。
其實兩人拉扯的那個不是恐龍吊墜,它可以是任何一樣東西。
其實她們都明白。
剛才兩人拉拽鑰匙扣的時候忘了誰先鬆的手,林微夏右手的拇指還是麻的,連著一塊心都空的。
天色越來越晚,起風了,濃雲卷成一團,黑壓壓地往下墜,好像要下暴雨了。班盛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女生後麵,以防她有什麼事。
但林微夏看起來什麼事也沒有,她慢吞吞地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蹲下身,把腦袋埋進膝蓋裡麵。
班盛快步走過去,修長挺拔的影子落了下來,他半蹲在女生麵前,單膝跪地,屈著手肘,寬大的手掌去托林微夏白皙的臉頰,濃密的睫毛輕輕撓動他的掌心。
掌心一片濕熱。
她哭了。
班盛眉心一凜,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心底也跟著像被什麼堵了一樣。在學校被鄭照行欺淩成那個樣子,也沒見她掉一滴淚,班盛抬手將人拽了起來,看著她。
林微夏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眼眶越來越紅,他什麼都沒說,越這樣認真看著她,林微夏越哭,她發出“嗚”的小貓一樣的聲音,鼻尖紅紅的,讓男生不自覺地上下滑動了一下喉結。
班盛抬手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又用拇指劃開她額前的碎發,同時覺得他姑娘這樣有點好笑,發出輕微的哂笑聲,林微夏瞪他,但他的語氣是實實在在地在哄人:
“好了,我怎麼有了隻愛哭的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