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明河有點懂了。這些人自稱獵人,獵人中似乎又分出許多個家派;他們也不知道彆的家派知不知道太平間是一個重置點,如果不知道,他們當然不願意主動暴露這個寶貴訊息。
“可是,你們為什麼要來巢穴……?”
“姐姐,”紅發男人笑了一聲,“你摸摸肚子上的偽像,你想想為什麼?偽像能達到的效果千千萬萬,從提升五個IQ,到逆天改命,無奇不有,甚至能實現人類最不可能的狂想。但偽像隻有在巢穴中才存在。黑摩爾市裡,願意為它們付出高價的政商名流,大有人在。有需求,就有供應,我們都是被經濟學原理領進巢穴的。”
頓了頓,他說:“所以,我們才會被稱為偽像獵人。”
偽像獵人啊……
在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黑摩爾市裡,居然還有這樣一群人,追逐、買賣著這麼奇幻如夢似的東西……
如今自己也不小心,闖入世界之外的世界,獲得了第二段生命。
麥明河躺在停屍床上,心臟咚咚作響。
她很驚訝,自己此刻竟然沒有害怕,沒有想逃回家;反而好像是個半夜誤闖遊樂園的小孩——黑夜是另一個領域,黑夜中的遊樂園輪廓陌生詭怖,卻也是無法抗拒的廣闊奇妙。
巢穴……陰影森森的漆黑深夜裡,一個可以讓她騎上旋轉血馬,奔向奇境的樂園。
“我從沒想過……我竟然會掉入這樣一個地方。”她低聲說。
與今夜一比,此前一輩子,仿佛都忽然乾扁褪色了。
“你以前不知道巢穴存在,情有可原。如果沒有前輩帶著,全憑運氣不小心打開通路、進入巢穴的人,可不多見——”
“通路?”麥明河抓住這一個詞,差點從床上詐屍起來。“我撞上電視機屏幕後,就掉進病房裡了。難道那就是我的‘通路’?”
紅發男人沉吟著,“嗯”了一聲。
“原來你是這麼進來的……你以前從沒有撞上過電視屏幕吧?”
那是自然,誰也不會沒事往電視上撞。
“獵人的通路各有不同。”紅發男人笑了一聲,說:“全人類中,隻有1%天生具有通路,可以進入巢穴。通路條件各不相同,大多都挺古怪刁鑽。所以在這1%中,又有不知多少人活了一世,也沒有打開過自己的通路,更是根本不知道巢穴存在……”
她可不就是嗎?八十六年了,直到小偷闖進家門——
麥明河一激靈。
……對了,那個小偷也是偽像獵人。
“有人通路還算普通,”紅發男人仍在說道,“我聽說有人隻要在裝滿水的浴缸裡坐下,就能進入巢穴。當然,他運氣可不算好,你想,第一次泡澡,肯定年紀小,還光著,什麼都沒帶——能有幾分希望,從巢穴裡活著回去?
“還有人通路就棘手了,比如站在馬桶裡衝水啊,在廢棄建築裡打開房門啊……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光是打開通路,條件已經如此刁鑽,就能篩掉一大批人了;更彆說,想進巢穴,還有一個重要條件。”
“什麼條件?”
“在超過千萬人口規模的大城市裡,才能打開通路。具體原因,我們也不清楚,但是……”
紅頭發低聲說,“獵人中普遍認為,巢穴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誕生的副產物。所以人口最密集之處,才是聯接巢穴的地方。”
麥明河靜靜躺了一會兒。
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塊拚圖碎片,在她腦海中漸漸拚出一個從未設想過的深深世界;她很想伸手摸一摸額角,那塊被電視屏幕撞腫的地方,確認自己真不是在做夢。
“好了,”
布料在不遠處窸窸窣窣一響,好像是紅頭發掀開白布坐起來了。“時間差不多了,應該重置完成了。你如果想要保住偽像,最好彆被我的同伴們看見你。”
這小夥子還挺有人情味。
“我身上的偽像,你們是打算交給韋西萊的?”麥明河問道。
“對,就是他雇傭了我們,”紅頭發吃了一驚,回過頭。“你連這個也知道?”
“他已經死了,沒法再買這個偽像了。”麥明河回憶起前兩天電視上沒完沒了的新聞,問道:“你們還沒聽說嗎?你們什麼時候進巢穴的?”
紅頭發狐疑地看她一眼,又轉開目光。
很顯然,沒有相信她。
韋西萊想要的偽像,恰好落入她手裡,她馬上就說韋西萊死了,要不了偽像了……未免也太巧合方便,怪不得他不信。
“哈,他才不會死。他手上那幾個偽像,強得——”紅頭發說到一半,揉揉鼻子,止住話頭。“不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我說過,我不會動手搶你。我勸你還是趕緊回黑摩爾市的好。”
“我該怎麼回?”
雖然巢穴令人又恐懼、又著迷,但麥明河為了保住偽像,此刻也該走為上計。
“唉,真是……”紅發男人垂下了肩膀,有點打不起精神。“送佛送到西,我帶你去出口吧。但事先說好,一旦被家派獵人看見,我也隻能和他們一起,將偽像從你手上奪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