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柴司·人間獵人(1 / 2)

偽像報告 須尾俱全 7347 字 2個月前

柴司從西裝衣兜裡拿出一把銀梳子,將一綹散發慢慢梳向腦後。

梳子很小,鑲嵌的祖母綠反射出深深、剔透的光;光陷入黑發裡,破裂在發絲之間。

這世上的奢侈華貴之物,既然存在,就是該給人用的。柴司不會因為一把梳子是貴重古董,就將它收藏在珠寶櫃裡。

“他的衣服,是我親手剝光的。”

柴司仰靠在椅背上,說道。“我不忌諱給燒灼槍找個新用途,但內特醫生怕我手重,將他捅成腸破裂,於是替我檢查了。全程我一直看著,可以確認,那保鏢身上什麼也沒有。”

坐在對麵的凱羅南“唔”了一聲。

他年紀已過六十,頭發褪成鐵灰色,仿佛陰天清晨的濃霧。皺紋雕刻出一張表情很少的硬麵孔,一雙渾藍眼睛,也總像是從霧氣深處遠遠審視著人。

在他麵前,柴司有時還以為自己依然是一個幼兒。

“保鏢家裡呢?”

“我早上才從他家回來,現在不剩一片完整的瓷磚了。”柴司沉思幾秒,繼續說:“車我也搜了,沒有。我還查過行車記錄與監控錄像,他離開莊園後直接開車回了家,在我找上他前一直沒出門,除了披薩外送員,沒有人與他碰過頭。如果他將偽像藏在莊園——”

“莊園裡一件不剩了,”凱羅南低聲說,“新來的獵人探測過了。”

柴司點點頭,皺起一雙濃黑眉毛。

“從韋西萊書房不見蹤影的四件偽像,那個保鏢一件也沒拿到?”凱羅南問道。

柴司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

“不,”他喃喃地說,“他拿到了……他拿到了至少一個。”

“你怎麼知道?”

柴司有點煩躁地坐直身,兩隻白皙大手緊緊攥在一起,手背浮起幾根青筋。指甲縫裡還有一線隱隱黑紅色汙漬,他還沒有機會將它們清理乾淨。

“我把一切可以藏東西的地方都找了,哪兒也沒有偽像。那個家夥經不住事,才折斷一條左胳膊,就求我搜他家,搜他車,甚至不用我問,連他住在市外的妹妹家地址都告訴我了。”

他抽出幾張鈔票,將它們疊成兩疊,卷起來,用鈔票尖角慢慢清理指甲縫。

“我的檢查很細致,自信沒有疏漏之處。但當我在船上看著他時,逐漸生出一種感覺……我無法解釋,但我就是知道。”柴司盯著鈔票尖角上的黑紅,說:“他拿到偽像了。”

伊文雖然恐懼痛苦,不惜一切地想要逃離小船、逃離柴司,但是有一種……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東西,像骨頭一樣,在支撐著涕淚交流、抽搐嚎叫的男人,叫他咬牙忍住了秘密。

見過另一個世界的人,對眼前現實,似乎就多了一分距離。連身體病痛,最初也像隔了一層棉花。

這種感覺,柴司曾經在剛從“巢穴”回來的獵人身上體會過。

伊文不是獵人;他隻是通過偽像,與另一個現實產生了關係,才隱隱約約帶上了相似的氣息。

但是,原本他堅持不了多久的。

柴司想到這一點,煩躁得雙手猛然擰絞在一起。

偽像再寶貴,也比不上性命肢體寶貴;即使是能夠讓人獲得至高財富地位的稀有偽像,也不會有人甘願為它變成人彘。

昨天深夜裡的伊文,渾身赤|裸地坐在一灘血裡,在寒冷海風裡劇烈顫抖,一條折成幾節的胳膊,從綻開血洞的肩頭脫了臼,比右胳膊長出一大截。

看著他的模樣,柴司就知道,不必動真章,他離崩潰的臨界點也不遠了。

不管拿什麼標準衡量,伊文都不是一個硬氣人。

再有幾分鐘,就能叫他開口了,但是偏偏這個時候,遠處卻忽然有燈光刺破了漆黑海麵上的夜幕;屬於大型快艇的引擎聲轟鳴著劃開海浪,遠遠地將燈光推入了柴司的視野。

內特醫生猛地抬起頭,低聲說:“是海、海岸巡邏隊?”

根據柴司了解,海岸巡邏隊一般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位置,但是出於謹慎,他還是扔下了手中血跡斑斑的啞鈴片;它“咚”地一聲,砸得船身微微搖晃一下。

“趴下去,”他朝保鏢命令道,又說:“醫生,你把座椅下麵的罩布給我。”

平時用來蓋船的罩布,被他兜頭扔到伊文身上,將赤白身體、黑紅血汙都一起掩蓋住了。

柴司一大步跨過瑟瑟發抖、沙沙作響的布,從酒櫃裡取出一罐啤酒,扔給內特醫生,說:“喝。”

拉環被掰開的脆響,被越來越近的引擎聲衝得聽不見了;隱隱約約地,柴司已經看清楚,來船是一隻大型快艇,很像海岸巡邏隊的船隻製式,看樣子用不了幾分鐘,就會從他們前方破浪駛過。

“好麼,我納的稅,來妨礙我做事。”

柴司咕噥著坐下來,抄起船上一根魚竿,線都沒有甩進海裡。

今夜濃雲茫茫,不見星月,海麵上能見度極差,隔上幾米,目光就像跌進了黑暗虛空。

對方若是不把探照燈打上來,彆提魚線了,連船上有幾個人都看不清;之所以準備罩布、啤酒和魚竿,也隻是以防萬一罷了。

淩晨兩三點鐘出海夜釣的船固然不多,但是中心海灣裡從不缺私人遊船,海岸巡邏隊也似乎另有目標,直直就從前頭開過去了,對柴司這一艘小船毫無興趣,連速度都沒有減緩。

急速行駛的大型快艇,激起一波一波海浪,將小船甩上去又拋下來,不由自主、起起伏伏——海浪搖晃間,柴司冷不丁暗罵一聲、一躍而起,擰身撲向罩布。

他立足不穩,被顛簸得在護欄上撞了一下;但他好像感覺不到,揮臂一掃,一隻五指長長的大手就抓上了罩布。

“怎麼了?”

在內特醫生的驚叫聲和打上船身的海浪聲中,他一掌壓住正起伏挪動的罩布,合手一握——柴司對自己的手勁有自信,他若攥牢誰的手,除非那人學壁虎斷尾,否則掙脫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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