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醫生猶豫後還是把單子給了蔣麓,但語氣裡透著好奇:“小夥子看著很年輕啊,居然已經是導演了。”
再接回家時,他們按著醫囑去照顧,並且跟經紀人商量之後安排著靜養休息,不敢留下任何後遺症。
蔣麓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新的布景會引發蘇沉的哮喘,當天晚上坐飛機回渚遷安排檢查了。
夫妻兩也像是做錯了事情,守在大兒子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著。
其實到了第二天,蘇沉就恢複到平時的狀態。
但他的助理都被塞了隨身攜帶的哮喘吸入劑,他自己也被再三叮囑,今後要遠離過敏原,不要碰任何鳥類。
這件事其實不太可能。
鴿子滿世界亂飛,春秋之際羽粉到處都是,而且這種物質有些能小的像花粉一樣,隻要暴露在空氣流通的地方,就有可能會遇到。
蘇峻峰勸過幾次,但梁穀雲仍是焦慮重重,一度要辭職陪孩子把最後一年演完。
她此刻由衷慶幸劇組生活隻剩一年,再一年熬完,什麼孔雀鴿子都可以躲開,以後一定有根治的希望。
可再一回頭望,又像是站在斷崖邊,看得觸目驚心。
她的沉沉,再過幾個月已經要十八歲了。
她像是完全錯過了這個孩子,在十歲送他去試鏡之後,就不再能給予他完整的母愛。
醫生提問的時候,她能回憶的都是短暫相逢的時刻。
反而是蔣麓,那個同樣需要母親照顧的孩子,知道的更多,能幫上忙的也更多。
事情到了這一步,像是無可挽回的一盆火,死死固定在心口下方,燒得她不得安寧。虧欠感像是空洞一樣,蘇沉每咳嗽一聲,洞便變得更深更大。
蘇沉被押在家裡強行靜養,養了一個星期以後終於悶得難受,申請出去上學。
梁穀雲幫他準備了最好的口罩,把哮喘藥在包裡和校服口袋裡都放了一份,生怕照顧不周。
少年穿好校服準備出門時,一回頭看見母親複雜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咳嗽而已,看你緊張的。”
“來,笑一笑。”
梁穀雲很想對他笑,仍低著頭很是不安。
“媽媽該多陪你一段時間門的,是我做得不對。”
“真沒事,你安心工作。”蘇沉俯身抱了抱她,發覺自己已經比母親高了:“以後體育課和拍戲我都會注意,你放心。”
他揮一揮手,她慢慢點頭。
好在小風波之後,經過細心的防護和一段藥物治療,他回到活蹦亂跳的狀態裡,一切如常。
正如醫生所說,隻要抵抗力在,遠離過敏原,平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與此同時,劇組有一批裝修材料商被撤換,聽說被導演罵得很慘。
有大功率空氣淨化器被陸續運到已裝好和未完成的劇組現場,開始二十四小時不間門斷的工作。
蘇沉聽到這個風聲的時候,給蔣麓打了個電話。
他上來直奔主題,不多客套。
“不是你的錯。”
蔣麓悶了很久,沒說話。
“你該不會是因為這件事,罰自己不回來見我吧。”蘇沉玩著鑰匙道:“麓哥,你罰自己也就算了,順帶著罰我也見不到人,不合理吧。”
“那天你呼吸困難到站不起來,像噩夢一樣。”蔣麓啞聲道:“我都說不出口。”
他後來一個人在渚遷監督工程質量,深夜裡會做噩夢。
夢見蘇沉再也沒有站起來,夢見鸚鵡空洞地看著自己。
像是多了個無法逃離的夢魘,讓刻骨記憶一直都纏繞不去。
蘇沉垂眸聽著,許久笑了一下。
“那我們算扯平了。”
“……你在說什麼。”
“扯平了。”蘇沉握著電話,低聲道:“我後來再看到火燒雲,再看到馬,都會心裡猛跳一下。”
“麓哥,你知不知道,你聽不見聲音的那段時間門,我晚上一直都睡不好,拍戲也在擔心你在醫院裡過得不好。”
蔣麓睜開眼,想說句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
“但你不是故意摔下馬,我也不是故意過敏。”
“你愧疚成這樣,不該的。”
蔣麓長長嗯一聲,回身看測量師手裡的儀器,示意他繼續檢測。
男人自己檢視著被徹底清理後的周身環境,又囑咐般低聲道:“我把片場全部收拾了一遍,粉塵也儘可能清除了。”
“以後如果還有跟鳥有關的戲,我會安排替身,前後反複清理劇組。”
“麓哥。”
“你的藥我也留了一份,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樣子。”
蘇沉喟然:“合著我前麵白講了。”
“沒有,我明白的。”蔣麓輕輕道:“蘇沉,我也想你。”少年呼吸一頓。
“真的?”
“嗯,很想很想。”
蔣麓每次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全部的情感都注入進去,讓每一個字都能燙到人心裡去。
蘇沉明明在笑,又抱怨道:“現在《重光夜》火成什麼樣你知道嗎。”
“你一直不發微博,我的微博快刷不出消息了,每天一群劇粉過來團建,嗷嗷著要你多放幾集。”
蔣麓隔著電話簽了個文件,示意秘書拿走。
“你親我一下,我就答應。”
蘇沉怔了幾秒,試探道:“真的?”
他現在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看最後的成片,其實也等得心裡癢癢的。
“當然是真的。”蔣麓笑道:“我任性,不行嗎?”
“來,親哥哥一下。”
蘇沉憋了半天,隔著電話麼麼噠了一聲,臊得不行。
男人偏偏不肯放過他,把電話換到肩膀另一側。
“剛才是右臉,左邊也要。”
“你——”
蔣麓低笑著逗他:“親都親了,還差這一下?”
蘇沉有點惱,還是紅著臉MUA了一下。
“好,今晚放給你看。”
也不知道是電視台跟明煌達成了什麼協議,還是蔣麓人脈關係好得不行。
就這麼一個電話裡的臨時約定,當天竟然真的兌現。
蘇沉在電話裡親了他兩次,電視台跟著兩天加更,每天直接從兩集變成了四集。
原本的夜間門新聞被往後順延,廣告商更是喜出望外。
這是奇招,奇招啊!
由於變化來得太快,觀眾們都事先沒有得到消息,當天看完兩集時正意猶未儘著,緊接就看到電視台的加更預告。
什麼!!今天居然放四集!!!
明煌娛樂終於不裝死了??還是蔣導突然心情特彆好?!!
不管了,多看一集賺一集,今天真的有爽到!!
事情太過突然,而且官方也不給任何解釋,什麼猜測都跟著湧了上來。
可第一天加更還不算完,第二天又加更一次,剛好放得還是水中奇書的片段,效果好到爆炸。
@吃魚天下:觀眾朋友們!!過年啦!!過年好啊啊啊啊啊!!
@元錦官宣女友:@蘇沉寶貝你是不是有看私信??你聽到我們的呼喚了對不對!
@重光夜什麼時候加更:我還以為是電視台瘋了?連著兩天播了八集,臥槽,今天上早自習看見語文老師都掛著黑眼圈哈哈哈哈絕對是熬夜追劇去了!
@我知道你知道:怎麼辦我居然磕到了,導演一直微博沒上線過,大家去主演微博留言結果還願望成真了?那我留言求你們官宣行不行??
這八集內容全都質量滿滿,而且直接把好評推到更高的地方。
按著電視劇電影的常規評分尿性,每次開場高分之後都會有回落的情況,屬於自然現象。
《重光夜》第八部的開分是9.5,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跌到過9.3,結果八集連播一出,直接躥到了9.6。
現在劇情已經播出到了中後期,雖然還沒有抵達所有人都一萬個好奇的最終之殿片段,憑借水中書的出色劇情,一樣迎來的滿滿好評。
因為劇太火的關係,每集已經不僅僅是營銷號們每天挖梗抓截圖的必備功課,壓力還給到了諸多網購平台和校園門口的小商場。
同款唇膏,同款茶餅,同款狐裘,同款繡畫……
觀眾們看得心熱眼熱,都忍不住感慨這一部劇裡怎麼什麼都做得這麼好,道具精細得讓人看什麼都喜歡。
電視劇有大半的架空設定,但全都被按照原文的描述進行現實化的創作向製作,從造型到質感全都誠意滿滿。
特彆是那一本既是植物又是書的水中生物。
要有透明的質感,要有墨線如文字,要有紮根海底的生命感,同時還要能翻動不同頁碼。
電視屏幕裡放出這一段時,網絡裡直接沸騰起來,都在想這是怎麼猜的。
將軍和帝王隨龍馬潛入深海裡,憑僅有的空氣抓緊時間門記憶全部的古書文字,這一段拍得太過逼真和緊張刺激,很多人看完都在猜這是哪段海域拍得內容,水中書是靠後期CG還是用道具做好之後直接實拍。
明煌公司在賺得盆滿缽滿時及時營業,直接包了時都本地的展覽廳,把部分道具的複刻品或本體運到這裡,趁著放映熱情直接開展。
而且還開設了同人製品無料專區,允許小償交換,現場還會幫忙維護排隊順序。
官方態度好成這樣,展區門票當天就被預約一空,哪怕是僅憑身份證入場都火熱到一票難求。
黃牛氣得直罵人:就不能留點縫隙給人賺點錢嗎!草!
兩周之後,展廳如約開啟。
有容貌相似的官方COSER穿戴著劇組的真實戲袍,在不同展台前擺好姿勢和觀眾互動合照,或者現場複刻名場麵的台詞,演出時贏得尖叫聲陣陣,效果相當不錯。
更驚人的是,劇組真的把血珀冠和水中書用防彈玻璃保護好供人參觀。
貨真價實的三十五克拉紅寶石在燈光下流光溢彩,美得讓人心驚。
現場來參觀的觀眾年齡不一,男女老幼均是熱情滿滿。
更好玩的是,有二十幾個扮成元錦的大小COSER,有的特意坐了輪椅,跟著大夥兒一起巡遊合影。
那半是植物半是書的軟膠道具如劇中一般被放在水中,還有專人戴著手套翻動展示。
有觀眾一直記著預告片裡的驚鴻一瞥,追著問那個全是黃金水晶的房間門以後會不會開放。
大概是問的太多,官博最終做出解釋。
雖然現在劇情還沒播到這裡,但在劇情完結以後,封閉式的拍攝基地也會被改造成旅遊景區,所有場地都會在妥善保護的前提下對外開放展示,還會安排特技演員做經典情節的複現。
群眾們自然喜聞樂見。
“主題樂園!!這就是我未來最想去的主題樂園!!官方你是懂賺錢的!!!”
“我那天看展的時候就在想,真的元錦會不會悄悄混在一群元錦裡,在悄悄看著我們笑。”
“那是姬齡會做的事吧哈哈哈哈哈!”
“龍馬!!一人血書讓我摸一摸龍馬,太美麗太震撼了啊啊啊!”
電視劇熱播的時候,蘇沉還在高三(三)班乖乖上課。
少年很珍惜最後的高中生活,每天聽課都非常認真。
物以稀為貴,他每次參加月考都像是在參加難得的娛樂活動,態度很是誠懇。
從老師到學生,其實都有偷偷追劇。
雖然班主任再三敲桌子強調,現在已經是高三了,時間門緊任務重,大家不要看電視,考完以後想看多久都可以。
但是一轉頭,班主任自己都會悄悄找蘇沉問什麼時候電視台再加更。
少年很是哭笑不得,心想老師您這話可不興說。
您是不知道,那兩天加更可是我靠親那誰才換來的……
十二月一到,重頭戲接連而至。
第一樁大事,是2012年份的白玉獎邀請名單正式送達。
老吉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興奮到邊說邊蹦,隔著電話都能聽見。
“沉沉,你猜怎麼著!!”
“我又被提名了?”
“對!!你這個小天才!!你太棒了你知道嗎!!!”
經紀人蹦的老高,手機都差點摔了,樂得像朵太陽花。
“我跟你說啊,一般演電視劇的,能被提名一次就很不錯了。”
“是你演紅了這個劇,也是這個劇捧紅了你,現在公司收到的邀約跟雪花一樣,電視劇一熱播,全世界都在找你拍戲!!你說你將來要是演個電影,票房得多能扛啊!!”
蘇沉抿著唇笑,想起什麼,又道:“那麓哥呢。”
“嘿,這小子也是有福氣。”經紀人一拍大腿,美滋滋道:“他也被提名最佳新人了,而且我個人覺得穩!”
“這劇紅成這樣,拍得完全有他舅舅那個味道,公司裡好多人都在追著看呢!”
“蔣麓啊,天生就是乾這個的,太有本事了!”
“得虧還有一部。”蘇沉說這句話時,眼神特彆溫柔:“他該拿最佳導演獎,而不是最佳新人獎。”
“噓——”經紀人生怕好事被說破,笑道:“走一步看一步,你們兩是公司的福星,福星啊!”
十二月二十日,時都戲劇學院藝考初試如約開始。
這一次,換成蔣麓來陪蘇沉。
自動物園之後,他們又有三個月沒見麵。
一個在專心讀書考試,另一個在忙碌下一部的事前準備。
再見麵時,兩個人在車裡對視很久。
車外漫天飛著大雪,能聽見遠處考生和家長們的談笑聲。
“好久不見。”
“嗯。”
蔣麓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進去以後悠著演,彆毀滅其他小朋友的表演夢想。”
蘇沉任他捏臉,聽得忍俊不禁。
“怎麼說得我像反派一樣。”
“按我之前藝考的經驗……”男人回憶著:“普通藝考生還不算完全摸到表演的門檻,很容易被帶著走。”
“他們跟你對一次戲,算是渡劫,也算是福氣。”
蘇沉眨眨眼:“我就當你在誇我。”
蔣麓抬指把他的碎發順好,眼神溫柔。
“我在大學等你。”
你已經是最耀眼的存在了,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