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態仍在,如同真心愛她。
假的,都是在演戲!
可是能讓視帝為她這麼哭一次……這輩子估計都忘不掉了。
蘇沉先扶人起來,再接紙巾擦臉,禮貌致謝。
他收放自如,狀態轉得很快,又變回疏離淺淡的神情。
評委老師簡單點評過每個人的優劣,輪到蘇沉時,頓了很久。
“剛才有一個細節,他演得非常好,有沒有同學發現?”
有人遲疑道:“他一直都在護著雇員?”
“他哭的時候身體狀態也表現的很痛苦?”
老師搖搖頭,認真道:“剛才跪下的一瞬間,他不敢看那個女生的額頭,一開始是恐懼又割裂的狀態。”
“有時候表演的真實度,就差這麼一點理解。”
“好好想想,你們身邊突然有個人死了,你們敢立刻去碰她,或者把她抱起來嗎。”
“對死亡的陌生和抗拒,會顯得另一個人真是死了,也能顯出他自己在瞬間反應裡,腦子處理了多少內容。”
藏在幕後的學姐學長們看了半天都沒想到這層熱鬨,此刻跟著一回憶,好像是有這麼個細節在。
蘇沉被誇得笑容靦腆,輕輕點了下頭。
“謝謝老師。”
這一場藝考過得順利暢快,更是在學長學姐那裡被一傳十,十傳百,成為校園論壇裡的一大恐怖存在。
[得虧我藝考的時候沒有跟他在一起演!!絕對會被碾壓著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救命,好羨慕那個妹子,能被蘇沉抱著哭哎??]
[你們是沒看到那幾個老師當時的表情,沈主任平時有多凶你們知道的,看著蘇沉那叫一個慈祥啊……]
[所以蔣麓和蘇沉要同屆讀書了?那以後期末大作業效果得有多好,我好期待!!!]
轉眼到了跨年的時候,電視劇情終於放送到最後一段。
時光之殿的鏡頭被完整放出,直接考驗所有人的屏幕性能。
4K高清鏡頭,拍出來的畫麵可以稱神。
銀發帝王漂浮在寶石之牆的變幻光華裡,伸手去觸碰時間與空間的絲線。
依照古書,舊時間線被擾亂,會有部分曆史直接消失,或者在所有人的記憶裡與其他事重合黏著,所有痕跡也會隨之變化。
新時間線被斬斷,則未來的某一段時間會直接被所有人跳過,仿佛一覺睡醒後從昨天到了前天,今明兩天從未存在過。
可那些都是下一部的驚心動魄了。
最後一集裡,置身於旋轉神殿的元錦,比預告片裡還要更加驚豔。
他好似被傾注了神性,在幻殿裡飄揚懸浮,成為與幻時鳥一般璀璨的存在。
背景像是由琥珀綠寶石等一係列昂貴材質組成,它們被拚接成古老純粹的壁畫,在隨著牆麵一起旋轉變色。
是的,牆麵居然還會變化,時而銀紅相間,時而湛藍金黃。
不同配色的光隨著角度變化再映射到元錦的臉上,讓他的側顏好似被美神親吻,連睫毛也泛著光彩。
時空之線是千萬根瀑布垂簾般的神秘存在。
它們像鑽石,似黃金,又好似透明的蛛絲,以最精妙的方式橫跨神殿不同的方位。
幻時鳥在高空展翼而歌,娩出那一枚引動重光夜的蛋,任它墜落消融,改變繁雜幻線所牽引的世界。
這一段畫麵加起來隻有八分鐘,卻花了劇組整整三十個月。
一經放出,看得觀眾們大呼過癮,讚譽聲更是直達頂峰。
“請問你們劇組是無限經費製嗎?我跟我兄弟吵了半天這是實景還是CG,實景能弄那麼多寶石搞得這麼宏大?你們拍第八部得花多少錢啊——”
“禮問劇組破產了嗎?第九部還能看到嗎?拍完這牆能不能拆了分我一塊?”
“本來以為預告片裡的長度其實就是全長了,做CG的話一秒就是幾百萬啊,沒想到完整版能拍到這個地步……謝謝,想象力已經被摁著錘了,這一段絕對是電影級彆!”
很快有設備技術都牛逼的人物截取了畫麵,把細節放到最大,然後一錘定音。
“是實景。”
“一方麵官方側麵承認過,另一方麵,這些寶石被打磨的形狀不是完全相同,而且有很小的切麵映到過攝影機。”
消息一傳開,微博熱搜直接安排。
#重光夜有錢#
這要是實景拍攝,等於說三百六十度的寶石之牆都是真的,材質變幻也全是真的?!
祖母綠、琥珀、藍水晶、粉水晶、芙蓉石……
那麼多的昂貴珠寶拚出幾百平米的空間,蔣麓你是真的敢拍!!
畫麵高清度已經到了極致效果,有懂行的人出來一樣樣講這些都用了什麼材料,還有人截圖片段給珠寶大師估價,看得直呼厲害。
到了這個地步,完結評分毋庸置疑,直接從最近回落的9.5漲到9.7,成為同係列之最。
劇情的完整、人物的豐滿、畫麵的極致、運鏡道具服裝場景……真要誇不過來了!!
[燦爛爛爛]★★★★★:我來改分了!《重光夜》它值得十分!!!為什麼不早點叫蔣麓來接拍他就是個天才!硬氣啊麓哥!!
[燈燈燈燈藻]★★★★★:特意問過學跳舞的表姐,像這種懸浮的片段,能做到我沉那樣輕盈的舉動,好像真的被空氣托舉的效果,全都要靠超強的肢體控製!這種隱秘的背後付出,隻為片子裡的幾分鐘,要花好久好久的時間和汗水,愛沉沉最值得!!他好棒QAQ!!
[劇評人粥生]★★★★★:很詫異,真的很詫異。一個二十歲的導演,接棒前人馬馬虎虎的作品,最終能做到這個地步。很難想象他都學了多久,自己剪輯過多少片子。作為業內人士有話說,這片子裡的硬功夫,是沒法偽裝的。
……
《重光夜》完美收官之際,蘇沉正式迎來十八歲成人禮,由公司方舉辦過私下宴會,現場更有無數名流導演獻禮祝賀。粉絲們更是包下各個城市的地標建築、無人機、摩天輪,乃至天上星星的命名權,為他慶祝這場盛大的成年。
比起三四年前蔣麓的成年禮,這一場更加轟動,像是傾注過成千上萬人熱烈的愛,要把所有的燦爛美好都贈予給他。
一如命運的寵愛紛至遝來。
2012年來得很快,像是假期一晃而過,把告彆推上日程。
從敬香起,一切都將是《重光夜》的最後一次。
最後一部的最後一次開機儀式,人來得很齊,表情皆是期待和不舍。
排隊時有人喃喃道感覺像是做夢一樣,怎麼就結束了呢?
真的要完結了嗎?之後也再沒有後續了?
聞長琴被問過一萬次這個問題,都是搖搖頭,態度肯定。
不會有了,番外,衍生篇,前傳,全都不會有。
這部劇從2002年正式立項,2005年確認主角人選,再到如今的最後一部,便是到了萬裡征程的最後一站。
等這一部拍完,劇組解散,她也會離開這個戲裡的世界,去創作新的故事,不再回頭望。
蘇沉仔細一數,自己是2005年時加入劇組,如今是來這裡的第八年。
……第八年。
他的人生剛剛滿了十八歲,有接近一半的時間都停留在這裡,像是劇組生活才是最主要的組成部分。
至於時都、家庭、高中、廣告和綜藝,全都是主體之外的組成部分。
還有他的套房。
少年在人群裡看著劇組不同的人去敬香行禮,突兀地想起來,自己在這部戲結束以後,可能就要搬家了。
套房裡珍惜存放的事物,大部分都要接受卜導演的叮囑,予以徹底焚毀,進行最決絕的告彆。
之後他和這部劇算是天各一方的存在,連基地都會變成供遊客參觀的景點,而不是屬於他和這幾百個人常駐的家。
這些認知陌生到荒唐的地步,他必須強迫自己接受這一點。
可越往深處想,越讓人喘不過氣來,像是本能地會抗拒。
蔣麓見他表情黯然,低聲詢問:“需要藥嗎?”
“不是哮喘。”蘇沉搖一搖頭:“我很久沒有複發過了。”
“我隻是……很舍不得這裡。”
蔣麓輕輕點頭,低歎一聲:“從明天起,拍一幕就少一幕。”
他們在劇組的最後半年,每一天都會用來與這部劇告彆。
“我媽媽在知道這件事之後,勸我在殺青那天做點什麼。”蔣麓和他一起看著香爐裡茂盛的煙火,緩緩道:“她說人在固定環境裡呆了很多年,很容易走不出來。”
“做點什麼?”蘇沉笑著搖搖頭:“你不會舍得燒掉導演手記。”
“那個大概會和血珀冠一起放在展館裡,”蔣麓也在考慮:“我可能會聽她的建議,去紋身,或者弄個耳洞。”
“按她的神奇理論,劇痛可以幫助人戒斷。”
蘇沉像是看見熊熊燃燒的火焰,低聲道:“是啊,劇痛。”
他們在一月十五號開機,七天後便迎來了除夕。
現在市區已經不讓放鞭炮焰火了,反而是劇組基地這樣偏遠的地方能夠放個痛快。
除夕一早就有鞭炮聲響個不停,隨著夜幕臨近,更有焰火聲從附近村落響起,從山頭往外看,像是夜空都變成燦爛海域,環繞著小島般的基地,在不住地熠熠發光。
酒店大廚早早準備好年夜飯和幾百屜餃子,還在宴會廳裡預留了場地,供人洗手後一起包餃子圖個樂嗬。
屏幕裡放著歌舞小品,劇組裡每個人都在敬酒碰杯,遠離家鄉在異地迎接新年。
蘇沉跟父母老人相繼打過電話後,新一碟煎餃陸續端上每個餐桌,像許多朵金燦燦的花。
他同朋友們說笑了一會兒,發現蔣麓不在。
“奇怪了,剛才還在這裡,”林久光好奇道:“是不是接電話去了?”
“我去找他。”
蘇沉拿起手機,本來想給蔣麓打電話,又像是心電感應一樣,坐電梯往樓上行。
他們今天仍在拍戲,從早上拍到下午六點才散戲。
冬日寒冷,蔣麓應該不會留在基地。
他莫名覺得,他這個時間能在二十一樓的家門口找到他。
電梯停在對應樓層,少年快步前行,在走廊沒看到人。
但當他走到門口時,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兩扇門都已經貼上了倒著的福字,門把手還掛著如意結。
以前幾年,總是蘇沉執拗地要貼這些花哨東西,覺得這樣才足夠年味。
蔣麓最初還是個很拽的大孩子,偶爾會用嫌棄目光看這些貼紙,但不會揭下。
電梯又響一聲,蔣麓抱著新買的一兜子梅枝年畫走過來,看見蘇沉站在門口。
“被你抓到了。”男人笑道:“剛好,省得我撬你的門。”
“密碼沒改。”蘇沉接過對方懷裡滿當當的東西,單手開門迎他進去:“……你現在反而很有儀式感。”
今天他忙著拍戲,吃個年夜飯都覺得算是大功告成。
蔣麓陪他貼完對聯,又挑了幾張剪紙年畫,陪他貼在陽台的玻璃門前。
抱福娃娃笑臉盈盈,手裡錦鯉的尾巴上還綴著金元寶。
蘇沉在撕開年畫貼紙時,想起什麼,垂眸而笑:“這樣一想,我們真像一對親兄弟,過個年還挺有家的味道。”
蔣麓把紅紙貼到高處,目光專注。
他的手越過他的脖頸,揚起淺淡低鬱的香氣。
少年低嗅一下,道:“我一直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麼洗衣液,還是噴了香水。”
“都沒有。”
“我不信。”蘇沉又說:“我聞了好幾年,有時候抱著你的時候,也會聞。”
有些像藍莓,但也不完全是。
是清爽的,悠長的,讓他一直很喜歡。
蔣麓接過他手裡的另一幅,不緊不慢道:“有的味道,隻有特定的人才能聞到,就像磁場一樣。”
“磁場?”蘇沉靠著玻璃牆,悠悠道:“大過年的,彆讓我凶你。”
蔣麓低眸看他,像是不解。
“你說說看,這些年一直說要保持距離的也是你,拚命加強磁場的也是你。”
蘇沉輕易把話挑破,有幾分挑釁的意思。
“避著我不聯係不見麵的是你,忍不住曖昧貼貼的還是你。”
男人望著他,垂眸而笑。
“最初幾年,是本能反應,我沒忍住。”
蘇沉聲音一頓,低聲道:“那現在呢?”
“現在,是故意的。”
蔣麓放下年畫,距離壓得更近。
“我總害怕,你還是不夠喜歡我。”
“我怕你以後會動搖,會後悔,會逃去我找不到的地方。”
蘇沉沒想到他會突然正視這個問題,被困在狹小空間裡,呼吸都發燙。
“蔣麓……”
“如果說我有什麼計劃……”男人啞聲道:“大概是我一直會想,要做什麼樣的陷阱,才能讓你淪陷到我的境地。”
願意麵對所有桎梏反對,這輩子都甘之如飴,不會後悔。
蘇沉怔怔看向他,此刻才發覺自己無法動彈。
“你知道你那幾個月不聯係我,我有多難過嗎。”少年說話時,聲音都在發抖:“我電話裡聽到你的聲音,都想直接坐飛機過去見你。”
“你發的所有短信,我都舍不得刪掉,從八年前一直到現在。”
“你隔著鏡頭拍我的時候,知道我隔著鏡頭看你多少次嗎?”
“蔣麓,你憑什麼覺得,我還不夠喜歡你?”
“我做夢是你,醒來是你,甚至親口告訴過你。”
“蔣麓,你他媽才是瘋了吧,我難道陷得還不夠深嗎?”
男人低頭牽他的手,壓著氣息道:“可我永遠覺得不夠。”
他的唇即將吻到白皙手背,少年卻用力抽開,注視著他的眼睛:“來不及了,哥。”
“我不會信你的這些鬼話。”
“你矛盾到好笑的地步,拒絕我時說就當沒聽到,半夜又打電話說想我。”
蘇沉望著他時眼尾都泛著紅,聲音發顫,帶著怒意。
“蔣麓,我再問你一次,我難道陷得還不夠深嗎?!”
男人抬起眸子,把少年直接按在玻璃牆上,不再保留任何克製,深吻以答。
——像是所有的貪婪渴求都就此綻開,要從唇齒到靈魂攫取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