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拾月目不斜視腳步輕快地走在街上時,青衣男子突然出現,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的手裡依舊拿著長刀,露出了掌控一切的邪惡表情。
這麼晚了,他怎麼會在這兒。
難道也是出來逛青樓的?
拾月沒時間多想,轉過身去拔腿就跑。許是她的衝力太大,在被青衣男一把抓住胳膊後,就聽嘎巴一聲脆響,眼眶裡倏然蓄滿淚水,汩汩而下。
實在是太痛了,眼淚不受控製,如斷了線的珠子。或許並非她的承痛能力弱,而是因為叫不出聲,所以才以這種方式來表達痛苦。
葉飛驚沒料到她會哭。他鬆開了拾月,語氣不善地道:“欠錢,又搶錢,是不是該把你送官啊?”
現下,拾月各方麵都不占優勢,她不敢再惹其不快,忙用袖子拭了拭淚,後又搖頭,把手中的荷包露出來給他看,滿眼哀求。然後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抬起那隻沒受傷的手臂,對著葉飛驚比劃了起來。
葉飛驚顯然對手語不甚了解,他擰起眉頭,像官差押解犯人一般,扯起拾月的衣領,粗暴地推了她一把,斥道:“彆耍花樣!”
拾月低垂著頭乖順地走在前麵,受傷的手臂怕是骨折了,已經不敢動彈。想她也是用心學過四年劍術的人,怎的如此脆弱,真是沒用。
到了客棧上到二樓,葉飛驚敲了敲走廊儘頭的一間房門,裡麵讓進。他小心地推開門,完後捏住拾月的肩,粗暴地把她給拽了進去。
這人力氣太大,拾月被甩了一個趔趄,扶住室中的圓桌才堪堪站穩,黑衣男此刻就坐在麵前的長榻上,身側擺著棋盤,好像在一個人玩兒。
房間敞闊,窗門緊閉,室內燭光通明,拾月感到無處遁形。這一路上青衣男跟在身後,她如芒刺背戰戰兢兢,眼下看到黑衣男麵容沉靜,眉如墨畫眼若點漆,風姿特秀湛然若神,與強橫跋扈的青衣男兩相對比,拾月竟覺出了些君子氣度。
英英玉立,貴氣卓然。
當然,這是在她被青衣男粗魯對待後的感受。她的見識實在太少,除卻從書冊古籍上麵獲取稀微認知,更多都是靠察言觀色,然後自己瞎捉摸。
她見過的林府以外的人很少,不過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卻有兩個,還都是權貴出身的。三皇子李晌和相府公子溫長紓,那二人風流爾雅,溫柔和煦,雖然身份尊貴,看上去卻並沒有大人物的架子。
這黑衣男跟他們自然是不同的,她對他一無所知,又不會講話,無法與他們熟悉起來,隻能倚賴當下的直覺來臆斷。僅憑外在,她能夠確定的,是這人臉長得極好,皮膚冷白,手指細長筋骨分明,肩寬背闊,不自藻飾,愈顯硬朗。看上去並不文弱,卻也不像武功高強的練家子。身邊隱約帶了股藥味,而且連件趁手的兵器都沒有,還跟著一位刀不離手的煞神,想必青衣男所說是真,這人體弱,是白白長了一副好身材。
不過這位身材偉岸的黑衣男子,目前看來沒什麼脾氣,但很明顯,他是主子,需要動手出力的事兒,都是青衣男在做。青衣男長相伶俐無邪,卻隨身攜帶兵器,脾氣暴躁,頻頻對她動粗,想必是護衛身份。
她欠了他們幾兩住店的銀子,又被青衣男撞見偷荷包,正水深火熱,即便這二人是洪水猛獸,她也得低頭哈腰,搖尾乞憐。
剛剛這位青衣男抓她搶錢現行,卻沒讓她去還荷包,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義之人。可能他看重的隻是今晚為她出的房錢能不能要回來。
隻要拿出銀子還他們,加倍還,應該就沒事兒了吧。
這樣想著,拾月已經邁步走向了黑衣男,把搶來的荷包放到了他手邊的案幾上。既然護衛態度惡劣,那就隻能試著討好主子了。
李琮棲瞥了眼葉飛驚。葉飛驚就實稟告:“她欠咱們的銀子,跑了不說,又去街上搶錢!”他語調一板一眼,不似玩笑,“我在猶豫,要不要送官!”
拾月聞言,肩膀不禁瑟縮了一下,心臟也瞬時怦怦地跳如擂鼓,她竭力控製著自己的身體,掩飾著不安,也不管黑衣男看不看得懂,抬起沒受傷的那隻手臂就比劃起來:“這些錢,還你們!”
“我就是為了還你們的錢,才去拿這個的。”
“這錢是你們的!”
“不是我的。”
“你去搶錢,就為了還我們?”李琮棲把拾月的情態儘收眼底,要不是隱瞞了身份,還真看不到有人敢在他麵前如此狡辯,不過被傻瓜當傻瓜的滋味還挺有趣。他虛一勾唇,笑意卻未達眼底,問道:“那帶包裹做什麼?”
這人竟能看懂她的手語!拾月大喜,眸子瞪得黑亮亮的,繼續比劃,誠心致歉:“我一時糊塗,求你們彆把我送官。”
葉飛驚看不懂,有些急,忙問李琮棲:“公子,她什麼意思?”
李琮棲瞥向麵前的荷包,伸指勾了勾,裡麵的東西隨即骨碌碌地掉了出來,全是黑色的小圓子。
拾月傻眼,這哪裡是銀子啊!
她彎身撿起一顆,指間黏軟,有草藥味,是藥丸。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萬一這是人家救命的藥,該如何是好?
她隻是想弄點錢來,可沒想要人命啊!
思忖片刻,拾月蹲下將四散在地的藥丸一顆顆撿起,放進荷包裝好,完後衝黑衣男比劃:“我會把這個荷包還回去。”
李琮棲:“你要去哪裡還,官府麼?”
不知是不是自己嚇自己,拾月總覺得麵前這人在官府二字上,似乎咬的很重。
她不覺打了個寒噤,忙搖頭否認,而後看向了青衣男。
“看我乾嘛?”葉飛驚蠻橫。
拾月收回目光,再次對著李琮棲比劃:“可以讓他幫忙送去官府。”
李琮棲倒是好說話,看向葉飛驚,吩咐道:“幫她送去官府吧。”
葉飛驚縱使滿臉的不情願,但還是拿過荷包,開門喚來店夥計,說是自己撿到的,讓夥計代為送去衙門。
拾月親耳聽著,總算放下心來。荷包被送走,她應該不會因此吃官司了。不過眼下境況,應該也沒比在官老爺麵前受審好太多吧。
她接觸最多的官老爺就是林翰,林翰是長輩,更是一家之主。拾月在林翰麵前向來唯諾順從,未在其跟前犯過錯處,林翰也沒有對她發過火,可她還是能感受到那股子來自權威者的壓力。此刻,即便黑衣男並沒與她說上幾句話,她也感受到了壓迫。這是她心虛所致,可也並非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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