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兩撥千斤》全本免費閱讀
翌日晨起後,拾月換了身新衣,就是黑衣男的那件經她親手縫補過的黑色袍服。
男子的尺寸於她而言太大了,穿上身鬆鬆垮垮拖拖拉拉的,有種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的感覺。拾月便找來剪刀把衣衫的下擺剪掉了一部分,底端不算齊整,可以她的手藝,鎖邊是個大工程,需要很多時間。回想起青衣男當時看她的針線活兒時嫌棄的臉,拾月覺著,鎖不鎖邊都一樣。反正她現在是男的,做不好針線活、粗糙一點,很正常。
穿好衣裳後,她去照了照鏡子。畢竟這是身材挺闊的男人的衣裳,於她不合身,需要仔細一下有沒有哪裡特彆不妥帖的。這一照,便就瞧見了自己潔白淨透的臉,一時有些懵然。
昨天下午她哭過,麵上的易容該是那時候蹭掉的。照理說同行的三人應當都看到了,可卻沒有人對此生出疑問。
是晚上燭光昏暗蒙蔽了他們的眼,還是自己的易容術太過敷衍,在他們看來無甚差彆?
那麼今日,她還要不要塗臉呢?
拾月去了淨房,收拾乾淨自己後,用擦臉的布巾半遮著麵回房,途中遇著一名女子,與她相向而行。女子樣貌不俗,膚白瑩潤,年輕嫋娜,是似殷妙那般的嬌妍美人,拾月不由多看了一眼。
兩人擦身而過時,拾月瞧見了自己的小臂與女子膚色的對比,她竟還要更白一些。
是以,回到房間後,拾月便就鼓鼓秋秋的往臉上塗抹黑粉,還是要遮掩一下。她碰著了長得像殷妙的人,也就想到了殷妙的話。
殷妙曾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空有美貌,終將害人害己。”
拾月不清楚自己美到了什麼程度,但記得不少戲文都是寫美人被爭奪和磋磨的故事。所以心知長得好又沒有本事,是件麻煩事。
當拾月穿著那件破碎且不合身的黑裳出門後,葉飛驚和他的主子,都比以往多瞧了她一會兒。不過黑衣男的目光隻在她身上頓了一瞬,拾月還未看清他的神情,他就上車了。至於葉飛驚,則是用眼珠子把她從頭剮到了腳。
拾月明白,這人肯定在想,她不配穿這麼好的衣裳。穿人家主子的衣裳,即便是破損的,也是越界了。這個道理,拾月早在幾年前就通曉了。
在林府,她從不戴漂亮飾物,不打扮自己,著裝也不會比雲瑤鮮亮,淨挑些素淡的料子做衣衫。她對林家的收留心懷感激,就算林家人不介意她如何張揚,拾月也不需要那樣的待遇。她心中所求,唯有雲瑤一切都好。
待拾月坐進馬車,黑衣男也沒再看她一眼。他手裡捏著本書,垂眸盯著。端肅姿態讓拾月想到了為她授過課業的夫子,但俊偉儀容卻似畫中仙。
拾月老老實實坐著,悄悄覷著麵前男子的仙姿昳表,逐漸覺出不自在來。
她穿的黑裳,對麵的黑衣男也是。人家芝蘭玉樹,麵如冠玉,穿著自己的潔整華衣,端坐在那裡,金尊玉貴。她則體型瘦小,麵黑肌瘦,穿著人家的破衣裳,無論外貌還是內在氣度,她都相形見絀,遠遠不如。
共乘一車,他高高在上,她低入塵埃。
可是衣裳已經穿上了,又不能再在這裡換掉。拾月留意著黑衣男的神色,所幸他正專注盯著書讀,似乎全然不在意她的儀容。拾月稍稍鬆了口氣,默默移開了視線。
昨日這裡經曆了混亂,當下已經煥然一新。座椅上換了新的絨墊,顏色淺暖,肉眼可見的簇新潔整。她因此猜測,黑衣男不僅錢多,還愛乾淨。
不多時,趕車的葉飛驚和小虞又開始了閒聊。拾月心無旁騖,聽得仔細。
小虞:“你們北邊的中原人,多久洗一次澡啊?”
葉飛驚:“你這是什麼問題?”
小虞:“我想了解一下!”
葉飛驚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略一思忖,問道:“你家在花都,你以前是南昭人?”
“……是。”
葉飛驚狀似恍然:“你覺得南昭比我們晏國好?”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虞急急否認,又突然壓低聲音,“是裡麵那位小公子,說他一個月沒有沐洗過了。我以為中原人都這樣呢!”
雖然小虞的講話聲兒有刻意變小,可拾月無所事事,全心全耳的投入了聽牆角,沒有錯過一個字。
她窘迫地瞄了瞄對麵的黑衣男。李琮棲手裡拿著書,神態肅靜,好似沒有聽見外麵的閒話一樣。
不過就算他現在沒有聽到,晚些時候葉飛驚也會告訴他。
一個月沒洗澡雖然不是事實,可白紙黑字,她親手寫下了這話。無論小虞出於什麼意圖,說的也是她所傳達的“事實”。拾月看著宛如老僧入定的黑衣男,心裡有點著慌,坐不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