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驚訝的說“兩百個大子!你個小孩也張的開嘴,就你那些生蟲臟臭的破棗,我看根本賣不出去。”
小虎子懶得搭理這個無趣的人,幫主的話,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不聽。於是扭頭興衝衝的跟著張猛走了。
說是壓車,不過裝了貨物乘坐馬車一路送出關外,當天來回,最是輕鬆有趣,這樣的差事小虎子每個月都要去個兩三趟,能多掙錢,能給媽媽買肉吃。這真是個好日子。
兩輛馬車都是一個車夫配一個幫手,老馬破車一路吱吱怪叫著向北走,行向關外韃子的地界。
小虎子跟著的這個車夫名叫老臭,五十多歲,無趣的很,一路跟後車的車夫張驢子聊一些柴米油鹽的天,什麼黑豆爆炒配醋下酒最是得意,黑豆是給人吃的東西嗎?你都跟驢搶吃的了,你得意什麼?什麼哪家的媳婦與和尚勾勾搭搭,你聽說的你看見了?是不是嫌勾搭的不是你?小虎子不禁心生鄙夷,又不禁暗暗害怕,我以後要成為他們這個樣嗎?
倒是後車的幫手名叫王三,念過幾年書,整個人就透出跟這些販夫走卒不一樣的氣質,他常常念叨著什麼“白綸巾,撲黃塵,我輩可是蓬篙人。”可他除了說話有趣外,過日子實在不咋地,窮困潦倒,幫主看他識文斷字也照顧他一些,安排他一些輕鬆活,也兼任這個小幫派跟本不需要的賬房先生。
文人王三一路上眉頭緊皺,若有所思,恍然大悟般說“不對勁,車上送的是釀酒用的高粱,再加上兩個人不該如此沉重,你看這車輪印入地半尺,似乎車上有千斤之重。”
張驢子素來看不起王三這之乎者也的半拉秀才,怒斥說“你這爛鳥人懂個球!我當了一輩子車把式,一眼就能看出來,車輪印深說明路況不好嘛。”
小虎子有心跟王三聊聊,等他心情好了多教教自己認識幾個字,於是說“三哥你一路上就想這個嗎?彆多心了,這條路咱們哪個月不來幾趟,今天要是一切順利回去的早,晚飯到我家去吃吧。”
王三搖搖頭說“我反正覺得很蹊蹺,而且我出門的時候給自己算了一卦,大凶,恐怕會有傷死驚嚇。”
張驢子一聽這等喪氣話,立刻大怒說“你快閉了你的鳥嘴!你會算個屁!你算沒算我大耳光打你左臉還是右臉?”
一路吵鬨間已經到了邊所哨卡,邊軍連年欠餉,武備鬆弛,這個哨卡隻有十幾個兵丁歪靠在城門前,曬太陽打哈欠。兵器鎧甲都已經破破爛爛,但是見過血的氣勢在,還是能唬住這幾個老百姓的,城門口的十夫長一揚手說“停車檢查”。
紅旗幫四個人立刻順從的離開馬車,靠邊戰立,幾個士兵用長矛捅了車上麻袋幾下,確認是高粱,就要放行。
突然那十夫長仔細看了一眼車輛和車輪印,走來搶過士兵手裡的長矛,用力的往深處一插,竟然有金鐵交織之聲!
馬車上的袋子被挨個打開,這才看到除去表麵一層袋子裝的全是高粱,下麵的袋子裡居然在高粱中摻雜了箭頭!為數至少有三百餘斤,這等凶器組裝上箭杆就能為韃子所用。曆來是朝廷嚴查之物。
冰冷的鐵箭頭曬在溫暖的太陽下,反射著凶光照耀在紅旗幫四個人臉上,他們的表情一下子變的精彩紛呈,縱然張驢子這個粗人也知道,倒賣鐵器給韃子,死!文人王三知道的更多,斬立決,全家流放,包庇者連坐。
十夫長臉色鐵青的衝四個人一指說“把這幾個人犯拿下,都帶上刑具,交給上官發落。”
老臭師傅當時就哭了,哀嚎落淚,小虎子雖然是個小孩,心中卻不慌亂。嘲諷的撇了老頭一眼,心說你哭什麼?你有這麼大能耐乾這種殺頭的買賣嗎?你有這麼大能耐的還用黑豆下酒嗎?等他們查清了,自然就會放了我們這幾個無辜的可憐人。
正在這時卻有人作妖,張驢子猛然大喝一聲說“我啥也不知道,我就是個送貨的,這些東西都是幫裡的,你們還是找幫主問話吧。”一轉身就想撒丫子跑,如此天真難免倒黴。
果然沒跑幾步,寒光一閃,張驢子挨了後頸一刀,一腔血噴的老高,踉蹌倒地,十夫長熟練的在死屍身上擦了擦血,還刀入鞘,高聲說“人犯抗法,已就地處決。”
這一下可把小虎子嚇得夠嗆,哆哆嗦嗦不能言語,心裡說這張驢子雖然混球一個,言語粗魯,相貌醜陋,好賴不濟也是條性命,說砍就砍了?看來哭一會還是有道理的。
老臭師傅更加不堪,立刻涕淚橫流跪倒在地,動也不敢動。王三倒是挺鎮定,沉默的蹲下,一言不發。
於是一行三人被上了刑具,跟在兩輛贓物車後邊踉踉蹌蹌的押回喜峰口大營,六月的正午酷熱難耐,三個人帶著二十斤重枷,鎖鏈栓做一串,艱難前行,當真苦不堪言。
小虎子欲哭無淚,一路上胡思亂想,也不知幫主這一回送的竟是這樣大一樁禍事,還有王三哥算的真準,還有以後的話得學學,家裡的媽還等著自己晚上回家吃飯呢,誰能來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