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檀懶散靠在花窗下的涼榻上,榻上小案,正放著陸月悠送來的那盞流螢宮燈。指尖緩緩劃過上頭的錦花紋,細看之下,方見得裡頭的明光,正微微閃爍。
夜晚的涼風穿過花窗,在滿屋子裡打轉。她想起祖母那建在小山上的院子,背靠山陰,蔥蔥鬱鬱,也是避暑的好去處。
桂嬤嬤在身後鋪好了被褥,方來勸著,“主兒,早些休息吧。”
“再等會兒。”
星檀不願動。那宮燈的光彩很是吸引人。然而仔細看,方能見得裡頭四處亂撞的黑影,像一頭頭迷路的小獸,尋不見出路,隻能任人宰割…
如此一想,再美的光彩也變成了無比的黑暗。
“桂嬤嬤,與我拿剪刀來。”
桂嬤嬤聽得主子要用利器,不由得幾分緊張,“娘娘想做什麼,讓嬤嬤來便好,娘娘不必動手。”
星檀望著桂嬤嬤,眼裡幾分執擰。不必她再多說什麼,桂嬤嬤自知擰不過小主子,方乖乖遞上了剪刀來,又小心翼翼在旁候著。
卻見得小主子拿起那把剪刀,滋啦一聲,在那宮燈糊的輕紗上劃開了個小洞。
閃著黃綠光彩的小蟲,從那小洞裡緩緩飛出。尋著窗外的涼爽,逆著風飛了出去…隻遠遠的看,像一道兒彩色光橋,從禁閉的牢籠通往大自然的廣闊…
螢火蟲飛到院中,漸漸漫散開來。淩燁走來這裡的時候,險以為是星辰落入了後院的花草叢中。尋著那星辰的源頭望去,方見得那架在花窗上的彩色光橋。從那花窗裡探出來的半張小臉,被那黃綠色的明光,照耀得柔和如水。
那雙映著光彩的眸子看到了他來,驚慌閃躲,一瞬之間,消失在了花窗後。
“嬤嬤,快,拿玉脂粉來。”星檀躲在花窗下,小聲吩咐。她得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病人…
桂嬤嬤尋著那粉盒兒送了過去。卻見得小主子捏著粉墊兒,往唇上撲了一層,又用手糊弄了三兩下,抹去了多餘的粉末…
門已經被人推開了。星檀將那粉盒隨手一扔,拋去了窗外。那抹明黃色身影繞過外殿,入來屏風的時候,星檀已扶著桂嬤嬤起了身,做了跪禮。“陛下萬安。”
“不必多禮。”
話還說著,皇帝已經落座在她方才靠著的涼榻上,很是不客氣。她方為了觀賞那流螢宮燈,寢殿裡的燭火隻讓留了一盞。此下卻被他喚著內侍多添兩盞來。
見她還立著一旁,皇帝開了口。
“杵著做什麼?陪朕來坐坐。”
她隻好坐去他對麵,刻意與兩個位置之間的小案拉開了些許距離。
“臣妾身子不適,原本打算睡下了。”
皇帝沒理會她的話,卻不緊不慢,弄起方被她剪破的宮燈來。“怎的,這宮燈你很不喜歡?”他賞賜下來的東西就這麼被弄破了,總該有個理由?出於對這賞賜的嫉恨?抑或是對月悠的不滿?
“原本,很是喜歡。”
這話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試探著去尋她的目光,她卻始終未抬眸,隻接著道:“這宮燈用心精巧。隻是,若繼續鎖那些小蟲兒,它們定撐不過明日。臣妾方擅自拿了主意…望陛下寬恕。”
寬恕?
淩燁嘴角劃過一絲冷冷的笑意。
剪破一個宮燈,沒什麼好要寬恕的。
眼下,皇後嘴角那沒抹均勻的白色玉脂粉,倒是很需要寬恕。
宮人端上來新的燈盞,越發將星檀那處小失誤暴露無遺。桂嬤嬤一旁見著了,急著與小主子使眼色,卻被皇帝喝止道,“朕與皇後說話,桂嬤嬤便先退下吧。”
星檀也默默與桂嬤嬤點頭,她自問能應付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