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雨,寢殿內有些涼。
淩燁隱隱察覺皇後努力往自己身上貼著,喘息間淡淡問了句,“冷?”
她聲音裡發著顫,“嗯…”
他將人攬緊了些。方親吻挑逗須臾,她腳踝的銀鈴便玲咚作響。這副身子分明是想他的,嘴卻硬得狠。
“躲著朕,忍得了麼?嗯?”
那雙深眸正望著他,幾分倔強。她越是擰氣,他便越欺負不夠,下手重了幾分。見她咬著牙輕哼,他方覺滿意,心口位置卻緊跟著抽疼了下。
那銀鈴猛地作響,撩得他尋了過去,捧起纖細的足腕兒,揉捏親吻,險些咬下一口。
星檀卻失了溫,身子漸漸發抖,方開口喊他回來。“陛下,得抱…”
那聲音嬌得不像話,他俯身回去,挽起細腰,將人貼入懷裡暖著。人在他懷中嬌息著,壓抑著幾近無聲。
他輕笑著:果是忍不了的。
他繼續循著她脖頸去,隔了許久的時日,那裡散出來的果木香氛,太讓他想念。似他兒時用舊了的檀木小劍,重新握在手裡,淡淡泛著溫柔的光。
胸膛間卻忽被她雙手擋了擋。
“陛下…”那雙深眸裡迷離著星火。
“嗯?”還沒到手,他應聲得溫柔。
“陛下會幫我救救阿兄麼?”
“……”他討厭被人要挾,暗地裡生了一把邪火。那張小臉上的狡黠太過可恨,可他又放不開手裡的身子。
“會…”
懷裡的人嘴角終是彎起一抹愉悅的弧度,見得那對笑靨,他頓時難以遏製。
窗外秋雨下得連綿,帳子被涼風撩騷著輕舞…
星檀被他翻覆了幾趟,仍不得消停。她著實乏累了,聽得亥時的更鼓聲,方喚了他聲兒,“受不住了,陛下…”
“嗯…”他答得沉聲。頃刻加緊了幾分作動,便就隨了她的意思。
門外傳來江總管的聲音,“太醫院的驅寒湯送來了,陛下。”
“送進來。”
婢子將湯藥送了進來。江總管似還在屏風後候著。
星檀重新被他抱了起來,靠著那結實的胸脯,上頭散出陌生的汗息,滾熱貼著她的臉龐,一起一伏…粗糙的手指,在她嘴唇上劃過,重重地揉了揉,方挪去了她耳邊。
她臉被他一掌捧著,唇上附上一股溫熱。微微燙的藥汁從他口中送入了她的喉嚨。分明苦澀,卻牽連起心脈處的甘甜。
她累極了,也不知被喂了多少口,那藥汁方到了儘頭。被送入喉間的,是一顆蓮子大小的藥丸。熟悉的藥材味道彌散入鼻息,她方知道,是那避子丸…
她終於被放回床上,貼著溫軟的被褥,濃濃的睡意襲來。
江總管的聲響隔著屏風,似被籠罩著一層薄暮,提點著,“陛下,該要送娘娘回去了。”
養心殿是皇帝的地方,不曾有後眷留宿。上回她在此承寵,伺候罷了也是要被送回去的。
她於是掙紮著起了身,去尋自己的衣裙。身子方離了床褥,腰腿便不聽使喚地沉了下去…果真什麼氣力都沒了。
皇帝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送回了床褥,聲音沉道,“還知道逞能?”
罷了,又聽他對江蒙恩道,“皇後今夜留宿養心殿。”
江蒙恩還想說什麼,卻被皇帝直吩咐道,“都退下吧。”
帳子裡剩下兩人。星檀將自己卷去了床裡。那避子丸的苦澀還在胃裡翻滾,每每用藥,都是如此。她裹著被褥,並不再想見他。
淩燁打算躺回她身邊的時候,卻隻見一雙肩頭微微聳著,攏著他的被褥,將自己窩在床榻一側。
他依稀記得,大婚那陣子,她總喜歡貼著他的肩頭睡。是什麼時候開始,她隻用後背對著他的?
他不大痛快,於是將被褥悉數攬了過來,躺下了,蓋好了。旁邊嬌小的背影沒了被褥,卻越發窩成了一團…
他無奈輕歎了聲,方拎著手中的被褥,與她蓋了回去…
靠近了那雙肩頭,方察覺她呼吸已經均勻,那清淡的側臉泛著白皙的光,額上粘著一束被汗水浸透的細發,他抬手與她輕輕捋開,方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許是有些認床的緣故,星檀並未睡沉,夢中反反複複皆是阿兄的影子。
那時候,酒席宴會,母親隻顧著幺妹,每每是阿兄牽著她一道兒去。尋著京都城裡哪兒出了新菜,阿兄都會帶著她去嘗鮮…
兒時舊影,她的歡笑喜悅,全承托在阿兄寬闊的肩頭之上。
然而夢中那個影子,清淺且模糊,她想要抱住,卻隻撲了一團空…
四更天鼓聲傳來,她便再睡不下了。屏風外是江蒙恩的聲響,正提醒著皇帝該起身,預備早朝。
旁邊的人似也睡得警醒,緩緩回了屏風後的聲響,“進來。”
婢子們端著燭火水盆入來寢殿。
見皇帝起身,星檀也跟著緩緩撐起了身子。
婢子正行過去,與皇帝遞上了沾濕的帕子。又一人捧著龍袍裡服,一人捧著龍袍外襟候在一旁。
淩燁的目光,掃去了那床幃間將將蘇醒的小臉上。昨日那番折騰顯然還未平息,她唇上有些發白,麵頰卻潤如桃色。
婢子要來侍奉穿衣的時候,他抬手擋了擋,看向床上的人:“皇後來。”
以往在承乾宮承寵的時候,這倒是星檀的職責。隻是偶有太過乏累,皇帝亦會免了她這樁差事。看來他今日並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星檀起了身,腰身下酸軟,依舊支撐不好自己的身子。婢子來扶著,她方穩了穩步子。
伺候著他將裡服穿上,她又取來婢子端著的錦帶,與他繞過腰身,輕輕係上。理著外襟的功夫,皇帝順勢俯身湊來耳邊,“皇後伺候得很好。”
“……”那話裡意思,她不想領會。直加快了幾分手裡的動作,方與他福了禮,“陛下,可以了。”
“臣妾…”臣妾該回承乾宮…
話沒說完,被他打斷了去,“皇後還要隨朕去偏殿用早膳。”
“……”
養心殿的朝食很是輕簡,比起後宮各院花樣百出的菜樣兒,更似是固定的幾樣粥點,一疊牛肉,一碗羊奶,配上奶酥與羊湯麵。
星檀雖未去過北疆,卻聽人說起過北疆不論男女,無肉不歡,嘗以鮮牛羊奶為伴,頓頓不能少。見得如此的菜樣兒,便知道是禦膳房替皇帝親自擬的朝食譜子,照著北邊兒的習俗來的。
皇帝先動了筷子。許見她猶豫著,方道,“不和胃口,便吃些羊湯麵和奶。”
罷了,又低了低聲兒,“太瘦了,不好下手。”
“……”
江蒙恩一旁伺候,皇帝的話雖小聲兒,卻也聽得不偏不倚的。隻得埋起臉來偷笑,又看了看皇後麵上燒紅的兩團,暗自忖著,冷麵如斯的主子,原也是會說情話的…
星檀這幾日吃食都虧著,哪兒還有什麼不和胃口的。除了那盤牛肉不敢碰,便讓蒙恩與自己盛了小碗羊湯麵。方吃了小口到嘴裡,一股子藥腥卻從喉嚨裡冒起,險些吐了出來。
皇帝頓了筷子。
江蒙恩也是一驚:“娘娘,這不會是…”
星檀看向皇帝,那雙眼裡掛著幾分訝異,眉間一擰,方要來探她的手。
她躲了躲,捂著胸口,掩住了喉嚨裡的氣息,解釋道,“陛下放心,隻是脾胃不適。並非有孕。”
那麼些避子丸落了肚子,哪裡還來的孕事。不莫是每每用藥,便總帶著些脾胃惡心罷了。
“稍後,還是宣太醫來請個脈象。”皇帝的話是對江蒙恩說的,卻與她端了碗羊奶來。
羊奶碗底的膻味兒頓時竄入鼻息,她唯有推遠了些。“用不下了…讓陛下費心。”
江蒙恩忙是一揖:“奴才一會兒與娘娘宣李太醫來看看。”
李太醫便是那位與她配避子丸的太醫,星檀便覺用著不順心。“不必有勞江公公了,等回了承乾宮,本宮讓邢姑姑去請施太醫。”
江蒙恩看了一眼主子,見皇帝也微微頷首,江蒙恩方回道,“那便就得有勞了邢姑姑。”
皇帝用過早膳便要往朝堂上去,星檀自伺候著人出了門,方扶著桂嬤嬤回承乾宮。
一夜秋雨,澄湖上涼風襲人,十分清爽。
星檀昨夜趕著往養心殿內來,隻做了輕簡的打扮。
今兒一早,桂嬤嬤方從承乾宮接了鬥篷來,將主子捂嚴實了。一場秋雨一場寒,主子昨日還淋了些雨,自是得好生防備著。
迎麵卻見裕貴妃一行,正往這邊來。
“娘娘…”桂嬤嬤與星檀提了個醒。
星檀的目光從湖麵閒景上收了回來。眼前裕貴妃隆裝華髻,帶著十餘內侍與婢子,滿麵貴氣逼人。行來星檀麵前做了禮數,輕巧道了聲,“皇後娘娘吉祥。”
星檀見得長孫家的人,自沒什麼好心情,昨夜裡受累,也不想開口多話,隻淡淡免了貴妃的禮數,便打算繞道兒了。
“娘娘今兒麵色不太好…”
裕貴妃似並不甘於如此點頭之交,又循著彆的話頭兒去。
“聽聞世子爺在南邊兒水壩上犯了事兒,娘娘可放寬些心,莫虧待了自己。”
彈劾阿兄的不是彆人,正是她父親長孫謙。這話聽起來,便不是什麼關懷的話了。
而如今長孫謙仗著幫新帝清理翊王餘黨,打擊與自己相敵的權貴,所做的那些事,不堪且苟且,隻為往自己手中攬權。
位高而危,這等道理,貴妃似並不知道。
星檀隻淡淡回了句,“貴妃有心。”便領著桂嬤嬤走開了。
見人走遠,薑嬤嬤扶著自家主子繼續往安定門去。又在主子耳邊上嚼起舌根。
“皇後娘娘麵色可真不怎麼樣,該不會是與那吳妃一樣,在養心殿外跪了一夜吧?”
長孫南玉冷笑了聲兒。薑嬤嬤的話說得再是想讓她舒心,也管不了用。方皇後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看到那脖頸上幾處深淺不一的紅印,便像被烈火灼了心…
薑嬤嬤接著道,“陛下特許夫人入宮來探望娘娘,可是莫大的恩典。等大人彈劾陸世子的事兒成了,皇後娘娘怕也得搬去那疏影閣住著,那便可是娘娘的大好時機了。”
這話倒是說到長孫南玉心裡去了。父親如今受得陛下重用,信國公與陸世子一乾人等,卻因得太後牽連,一直冷置在邊野。若再生些變故,怕是那軟禁在壽和宮裡的太後,也是保不住陸家的皇後之位的。
想到此,長孫南玉終長長舒了口氣,“走吧,莫讓母親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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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幾個朝臣候著養心殿外,卻遲遲未曾等得傳召。
禮部劉侍郎耐不住了,尋得候在門前的小內侍問了問。
“公公,這裡頭可有說,要我等等到什麼時候?”
“陛下正麵見李太醫。等李太醫出來,諸位大人便該能進去了。”
雖今晨早朝,陛下分明身形健朗,聲如沉鐘,並不似有什麼病痛。劉侍郎還是忍不住打探,“可是龍體有什麼不適?”
“這奴才也不知了…”
“誒。多謝公公。那我等再候一候。”
殿內,除了江蒙恩候著一旁,再無其他人。
太醫李常回了上首的話,“那避子丸服下,該保得十之八九不會有孕。至於那另外十之一二,倒是藥物所及之外了…”
“所以,是有可能的?”
上首的聲音,問得極為平靜,李常自也聽不出來,陛下是希望有可能,還是希望沒有可能…隻得跟著認了認自己的不是。
“臣學識有限,隻能保得如此機會…”
“那些藥物已用得極,若再重些,怕是會傷了女子的身子。”
“朕知道了。”
“退下吧。”
江蒙恩這方上前,引著李太醫出殿。隨後折返來殿上請示,“禮部劉侍郎一行,已在外候著許久了。陛下可要召見?”
“讓他們候著。”
“朕先去承乾宮一趟。”
劉侍郎從候客室的小窗裡,見得從殿內退下來的李太醫,正起身整了整官帽,打算入殿麵聖了。卻見的江總管引著皇帝一行,從殿內出來。
小內侍已上前去問了問,打聽回來隻好與劉侍郎再道,“陛下還得往後宮一趟,有勞劉大人再等等。”
“……”
江蒙恩行在主子一側,小心引著路。主子不讓帶多了人,僅他與兩個專辦差的小內侍跟著。
方李太醫說的,是皇後娘娘的身子,這帝後一直服著避子丸的事兒,江蒙恩也是頭一回聽到。
皇嗣乃國之根基,主子到是不急。這後宮中寵著的就皇後娘娘一位,還得用上避子丸。那東西邪氣,也不怪乎皇後娘娘處處避著主子了…
想到此,江蒙恩在心中暗自歎了聲兒氣。主子莫不是真等著冊封那陸家小姐,才想要皇嗣?雖隻幾回薄麵,江蒙恩對那陸家小姐並沒存什麼好印象。
長孫家的長女尚能與先太子殿下共生死,那是令人欽佩,不求旁人效仿,但有三分心思便夠了。這陸家小姐卻不願跟著翊王發配封地,毀了婚約,又能對陛下有多深情?
江蒙恩到底替皇後抱了抱不平。卻聽主子一旁道,“讓人去禦膳房,今日午膳朕在承乾宮用。”
江蒙恩應了聲兒,方轉頭吩咐了後頭跟著的小內侍。
主子這一路麵色幾分凝重,似在想著什麼,江蒙恩這才試探道,“是奴才不周,方該讓江羽往承乾宮裡問一問,皇後娘娘今兒晌午,宣太醫看過了沒有…”
“嗯…”主子答話的時候,若有所思。似根本沒聽著他說了什麼似的。
江蒙恩隻好自己將話圓了,“陛下親自去看看也好。”
承乾宮門前候著的兩個小內侍,見得是陛下來了,忙要入去傳話。卻被皇帝叫住,“不必通傳,擾著皇後。”
小內侍們忙落了跪,迎著聖駕入了宮門。
星檀回來寢殿便開始提不起精神,隻好先躺下睡了小會兒。
正巧施太醫領著藥倌來送這個月的坐胎藥,便被桂嬤嬤領了進來,與主子請個平安脈。
星檀沒起身,窩著床幃中,候著施太醫把完脈,方聽桂嬤嬤與施太醫說了幾句。
迷迷糊糊之間,便又合了眼…
施成讓人將藥湯留著在殿內,囑咐桂嬤嬤一會兒伺候娘娘喝下。方領著藥倌又退了出來。方小心合上房門,轉身便見一抹明黃的身影行來了身側。
施成新來太醫院方半年之久,極少見過皇帝,可僅是看到衣著,便曉得了這位尊主是誰。
施成跪下行了禮數。正要開口道句禮數。卻被一旁江總管小聲叫住了,“莫擾了裡頭的主子。”
“太醫,陛下想請您入茶房問問話。”
施成這方頭回麵聖,不該抬眸,隻輕聲應下了。便見眼前明黃的龍靴轉去了側邊的小屋,他自也起了身,隨其身後跟了過去。
待尊上在茶屋裡尋了處太師椅坐下,江總管另去了一旁,親自侍奉茶水。施成方聽得上座的人開了口,“朕不曾見過你…”
“回陛下的話,臣是半年前被太後提攜到皇後娘娘身邊,侍奉娘娘身子的。”
“哦…太後……”
那聲音裡意味不明,施成卻也聽太醫院裡的人提起過幾回,皇帝與繼母太後不睦。
皇帝再問起,“今日來,可與皇後請過了脈象?”
“回陛下,臣與娘娘將將請過了脈象。”
“如何?”這回到是帶著幾分要緊的意思。
“娘娘今日便覺胃口不佳,該是昨日裡受了些寒涼,脾胃亦有些不健。”
“隻是這樣?”
“……”不然,還要怎樣?
施成如實應了一聲,“是”。
屋子本就不大,此刻愈發僻靜了幾分。施成繼續候著,聽得上座恍惚長歎了聲氣息,方再問他起來。
“太後,讓你如何照料娘娘的身子?”
施成拜了一拜,“太後娘娘望皇後娘娘早些與陛下誕下龍嗣,便讓臣好生與娘娘調理。每每月初,臣都會依著娘娘脈象,與娘娘配一副坐胎藥。”
“……”淩燁是頭回聽到這話,卻再問起,“娘娘可有喝下?”
“該是…”頭一兩回,施成自是親眼見娘娘喝下了的。隻是後來,娘娘總讓桂嬤嬤接來那湯藥,道是晚點再用。施成猶豫少許,方接著道,“該是都喝下了…”
卻聽著上座的人,重複著他的話:“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