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檀見得了來人, 隻微微頷首並未起身。“陛下來了。”
皇帝目光如炬,定定落在她身上,很是讓人不適。星檀唯有看向那邊的公主, “還曦在玩兒雪人, 冉公公去將人叫回來吧。”
話語之間,皇帝已坐來她身旁。她一手輕靠在小案茶杯旁,見他探了手過來, 忙端起茶碗來抿了一口, 方算是躲開了。
皇帝似也明白了什麼,重新收回了手去,隻問起。“皇後早幾日生病,可好全了?”
“已經好全了。”
“多謝陛下慰問。”
星檀手中的茶碗方落回案上,公主便被冉公公領了回來。小公主隻玩兒了一會兒, 許是尚未儘興,麵頰上掛著兩朵紅暈,卻嘟著嘴往星檀身邊靠了下來。
可見得那抹明黃的身影,小公主卻沒什麼好氣兒,“陛下來做什麼的?”
“……”皇帝話中頓了一頓, “來, 看看你和你皇嫂。”
“才不要你假好意。”
小公主話未落, 便被星檀拉了拉, 人家是皇帝, 總不好如此頂撞的。“那邊的雪人兒好玩兒麼?”
“是誰做的?”一提起那些雪人兒,還曦眼眸中都亮了幾分。“都太可愛了。”
星檀笑道:“冉公公收了幾個小徒弟。下回再落雪,你讓人來承乾宮,傳他們去羲和宮,給你做上幾個。”
“下回…”
“下回皇嫂便不在了。”
星檀撫了撫公主的長發, “我不在,公主也要好好度日。”該吃吃,該喝喝,讓自己每日都開開心心。星檀心中自是如此希望的。
卻聽皇帝接了話去,“欽天監選定的吉日,在除夕之後,許還有一場大雪才到。”
星檀看了看那人,“那便不等著吉日了。前方的將士們又何嘗能過除夕。便就待過幾日小年的時候,亦是吉日。”
“……”皇帝話中遲疑半晌,方替她尋了另一個理由。
“陸世子就要歸朝,皇後不想見見再走?”
這話問得星檀怔了一怔,一旁還曦也眼巴巴的望來她麵上。星檀想了想,方定了主意:“阿兄與阿嫂若有心,會來桂月庵探我的。”
她記得幺妹往桂月庵清修的時候,母親可不是隔三差五往城外去麼?
“便就定著小年吧。”
“……”淩燁被她噎了一噎。原欽天監算著兩個吉日,一在年前,一在年後,他不過想將人再留一留,卻是被她一口將話說絕了。
“那…皇後身子不好,施太醫會跟著皇後同往。”
“……桂月庵是皇家女眷修行之地,施太醫是男子,怎麼好同往?”
“皇後無需擔心。朕自會讓他安置好自己。”
“……”星檀唯有低聲謝過了聖恩。卻見小公主一把起身,將皇帝手臂重重地一推。
“不讓皇嫂去都不行麼?虧你還是皇帝!”
男子身形穩重,皇帝素來習武更是如此。小公主人沒推動,反險些將自己撞去了地上。星檀忙扶著人,皇帝亦伸手,將小妹穩穩扶住。
四目相對,星檀亦是坦然。她此行求個清靜,已經與他無關了。
“公主委實不必怪責陛下。”
“我此行,是與大周將靈祈福超度。”
淩燁的目光卻落在她麵上未曾離開過,聽著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他卻隻想在那雙深眸裡尋得些許留戀,然而一絲都沒有。方扶起小妹之間,他無意碰上了那隻溫軟的手掌,可如今上頭唯有些許冰涼…
還曦將將起了身,便躲去了皇後身後,撇開小臉也不願見他這個皇兄。他一時無話,甚至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小妹。
山下卻來了人。
江蒙恩腳步匆匆,往亭中一拜,“陛下,養心殿來了新的戰報。寧大人他們都在候著呢。”
“……”他看向皇後,又尋著小妹的眸色。到底是落了空。
皇後目光直直落在案上的茶水間,聲音裡卻輕柔著與他道,“戰事緊急,陛下快去吧。”
他扶著案邊起身,身上卻有些沉,似是走不開來了。皇後卻並未再話,一片沉寂之間,唯有江蒙恩往旁邊靠了靠,指著往山下的小徑,“陛下…這邊…”
他負手走開,腳步矯健。
戰事…他得用最快的辦法解決這場戰事,才好名正言順接她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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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闌珊,滿天的星河如墜落在庭院裡,微風拂過之時,將那些影子輕輕搖晃。
寧妃跟著藍公公行來暖亭的時候,隻見裕貴妃正靠著石案,品著北邊來的奶酥茶。茶水中滾燙的熱氣,灑在貴妃麵上,襯得那處,如春日盛開的桃花。
亭子四角擺放著炭火,火焰被濕氣撩得滋啦作響,一明一暗地閃爍著,印在裕貴妃的優柔的側臉上,卻愈發讓人看不請了。
“姐姐,胡侍衛來了。”
寧妃身後的人,藏在黑色的鬥篷裡,八尺有餘的魁梧身材,行在後宮中,隻能這般打扮方能避開些許耳目。
卻見裕貴妃擺了擺手,寧妃方與藍公公一同退了下去。這處寂靜的暖亭中,便忽隻剩下裕貴妃與那黑衣的男子二人。
寧妃回身再看了一眼,隻見那暖亭中的男子,已緩緩揭開了頭上的連襟帽。
那是父親門生胡穆胡大人家的庶子,胡康安,她與他雖從小一起長大,在她們這些嫡出的姊妹之間,那人總是不大顯眼。可自從她們入了宮,胡康安也入了西廠禁衛軍。
那小子不多言語,可素來辦事利索妥當。也是因為這樣,裕貴妃方才再想到要用他。
暖亭裡,胡康安已被免了禮數。眼前的女子,貴態雍容,那是皇帝的女人,可也是他心裡的女人。
他母親隻是個婢子,還未作上父親的妾室,便因生他難產而亡。從小到大,他從來不被主母青睞,可那高高在上的長孫家女兒,卻總待他親柔有佳。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已在偷偷覬覦著那姑娘了,然而他心中卻再清楚不過,他們胡家不過是寧家的狗,而那姑娘卻是首輔大人掌心的明珠。
可作隻狗又怎樣,為了她,他能做任何事。
長孫南玉招了招手,喚他來坐。又親手端了茶碗送來他麵前,“胡侍衛,喝口奶酥茶罷。”
那纖纖玉手落在胡康安眼裡,如珠玉一般紮眼。他比不得胡家嫡出的子女,沒見過多少好東西。偶有得來一個,目光便就挪不開了。
“多謝小姐。”他抬手去接那茶碗,卻順勢拉住了那玉腕。隻是觸碰到那如絲緞般的肌膚,便已足以讓他瘋狂數月。
“此回小姐喊奴來,是什麼事兒?”他目光依舊直直落在那隻手上,卻不忘也滿足她的目的。“隻要是奴能辦到的,一定替小姐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