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晚夜的皇城, 被濃霧重重包裹。霧氣絲絲縷縷從馬車窗外灑落進來,透著幾分熟悉的寒意。
禦花園的枝繁葉茂之間,偶有竄出來幾隻生靈, 看不清楚麵目,隻依稀聽得幾聲乾枯的鳴叫,往暮色之中飛舞而去。
星檀深吸了一口這裡的氣息, 一切仿若昨日, 年少時一場鬨劇,她傾儘真心,換來之的那不起眼的冷淡的情分,到頭來, 卻在他心口結了疤痕。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江蒙恩正在門外候著。
星檀落了馬車,抬眸便見門匾上“養心殿”三個大字, 她已經許久未曾想起過這裡了。
“娘娘,請隨我來吧。”江蒙恩說著,已去了前方引路。
三年過去,養心殿並無變化。那間寢殿藏在院落深處,庭院中蘭草稀疏,僅有的兩顆青鬆, 似比以往長高了幾分。
寢殿的房門被推開的時候, 果木香氛撲麵而來,原本幽柔的薄甜,因為過於濃重,似藏著某人的偏執,此刻卻顯得十分妖異。
殿內燭火僅留著一盞,微弱得有些可憐。唯李太醫一人, 守著燭火旁,正清理著桌上的銀針。見得她進來,李太醫隻忙微微一拜,細聲道,“娘娘來了便好。”
她遠遠望見那邊床幃裡躺著的人,似固執朝著床裡,隻留著一抹突兀的背影。
“他怎樣了?”她問起李太醫。
“陛下剛剛用過藥,方能安睡。隻這連日來,心疾發作得愈發厲害了些。方想讓娘娘來看看。”
李太醫還在收拾著藥箱,她卻已緩緩往那床幃中走了過去。輕紗帷幔,似隔著時光,隻等她去揭開那一層過往。
帳子裡有些輕盈的藥香,是皇帝身上的,隻他似朝著床裡,已經睡熟。
她不忍打擾,隻在床邊緩緩坐了下來。靠裡側的牆上,掛著她的秋千畫像,原隻是在安陽太守的彆院裡見過,不知何時,又被他掛來了這處。
她隻緩緩去探他的肩頭,觸及得幾分暖意,方叫人放心些。他的手卻緊緊握在胸前,她以為他疼,方順勢去尋他的手來。
指尖劃過幾絲流蘇,參金絲的絨線,是宮中司珍坊才有的珍品。隔著晦暗的光線,她也依稀能分辨,是那明黃的絡子。
被他扣在胸口上的,原是那隻被她扔下的平安扣。
他沒醒,她隻緩緩靠去床頭,隻當是陪著他便就罷了。
小風襲來,青煙舞散。想來白日裡那番觸目驚心,她尚未來得及與阿兄和阿爹交代,就連祖母她也並未透露。
隻是倘若帝王在國公府上中了機關,出了事兒,國公府許還得牽扯上弑君之罪。
他卻要替她瞞著。
方一路進來這間寢殿,她便已然在想,這三年來他是如何過來的。她心軟了,還有些心疼。隻垂眸能見那雙眉眼合著,他似睡得尚還安穩,她方跟著在一旁小睡了過去。
四更天的更鼓響起的時候,身旁方有了些許動靜。星檀睡得不沉,卻見他已緩緩轉身過來。
眼見她在,那雙鷹眸中幾分驚訝,人已要忙著撐起身來。她忙起了身,順著他的意思扶著。手腕兒卻被他一把握去了掌心。
“你肯來?”他似依舊有些不信。
她卻垂眸去他掌心裡尋那枚平安扣,卻被他本能地躲了躲。她方細聲道,“那絡子上沾了些許血汙,我與陛下換了,再還給陛下。”
寢殿內忽的安靜了幾分,星檀見他眼中顫動,便當他是默許了,方從他掌心裡將那平安扣拿了回來。那白玉還帶著些許他的餘溫,還有些許濕潤的細汗。
卻聽他輕咳了兩聲,“朕還得去趟早朝,可否勞煩姑娘與朕更衣?”
“必須得去麼?陛下身上還有傷。”
“嗯。今日還有些要事。”他溫聲答著,卻已要自己起了身。她方去取了衣架上的龍袍來,隻見得那寢衣下厚厚的紗布痕跡。她方想伸手去探探,手卻被他攔了下來。
“小傷無礙。不必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