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彌不信任任何人。
她對天音有強烈的殺意,死神和青花也在她的死亡名單上,他們都知道她的異世者身份。
現在又多了一個人,君慕之。
但他是特殊的。
江彌給自己設想的後路是君慕之,他終究會知道自己的身份,但這個時間應該更遠,或許是某次和青花對峙,亦或者天音出現在大眾視野時,那時的她有足夠的時間讓君慕之更加喜歡她,更加舍不下她。
可廖家祖母的一句話讓她無所遁形。
她手掌下是君慕之的咽喉。
如果君慕之有反抗意願,她殺不了他,甚至連接近都無法做到。
江彌心情複雜地看著金色小字消失,收回手後退,但君慕之拉著她的手沒放,她隻退後兩步停下。
脖頸壓力驟消,君慕之側臉輕咳了下。
江彌清晰地看到血順著皙白脖頸流下,將衣領染紅。她感覺也沒怎麼用力,這樣小的傷口應該很快凝固,但就是怎麼都止不住血。
握了下手,是濕潤的。
她說:“君慕之,說話。”
君慕之的眼睛泛紅:“神契的內容,你知道了。”
生死與共,江彌死,君慕之也無法活。
這是他的回答。
江彌皺眉,她不覺得這事會這樣輕易揭過,神契的承諾是她想要的,卻是她千方百計謀來的,既然知道她是異世者,那就該知道她做這一切是帶著企圖的。
這是一場不怎麼高明的騙局,明眼人都能看穿。
然後呢,不生氣?不發怒?不指責她居心叵測彆有用心?
在江彌狐疑的注視中,君慕之上前抱她,沒給江彌反應時間,動作緩慢而強勢,懷裡的人再次炸毛,星辰之力在兩人間遊走,變成巨力將他推開。
如果君慕之想,她的一切攻擊在他麵前都不起作用。
他抱住她沒有動。
江彌隻好拿手推他,君慕之低聲說:“你是怎樣的身份不重要。”
江彌一頓,在他懷裡仰頭,直直望進他眼睛:“異世者也不重要?”
君慕之:“不重要。”
江彌忽然憤怒起來:“異世者會帶來混沌,引發無辜死亡,整個修真界都無法容納異世者,這沒關係?”
君慕之低眉說:“沒關係。”
她不知道自己的憤怒從哪裡來,按理說君慕之不排斥異世者她該高興的,隻要不再提這個話題,兩人就可以維持之前曖昧良好的氛圍,她該閉嘴。
但江彌停不下來,她因這個身份恐懼了七年,未知的危險追著她跑,她一刻不停地前進,每個知道她身份的人她都想殺掉,即便從理性分析,對方可能不會暴露她。
就是在此刻,她暴露異世者身份,也從不敢讓“我是異世者”從她嘴裡說出,這句話像是個危險的信號,會打破她最底層的防線。
“如果異世者不重要,那他們是什麼?”
他們一無所知的降臨,被逮捕、被追殺、被囚禁、被折磨,隻有少數能通過層層篩選活下來,活下來的也隻是如同老鼠四處逃竄,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
他們是什麼要經曆這些?
我又為什麼要經曆這些?
江彌發出憤怒的質問,卻連質問對象都不知道是誰。
君慕之說:“異世者,是棋子。”
江彌沒想過會得到答案,她隻是在發泄,君慕之剛好知道她的身份又站在她麵前,成了倒黴的發泄對象。
異世者是棋子,什麼意思?
江彌的滿腔憤怒變成茫然,誰的棋子?什麼棋子?
還沒理解這話,這種茫然驀地變成尖銳的痛楚,變故發生得太突然,江彌痛得幾乎蜷成一團,好似有一隻大手在她腦海裡翻來倒去,她的意識在被剝奪。
君慕之單手攬住她不讓她滑下去,低聲詢問,但江彌痛得無法回答。
痛楚來自阿玲。
開始,無數黑色細線隻是從樂正緒的袖子爬出,化作細蛇源源不斷進攻,阿玲用煉化的古字抵擋。
字與字之間的碰撞和其他力量攻擊不同,它們沒有劇烈撞擊後的衝擊和餘波,而是無數小場景在地下空間發生扭曲和轉變。
“生存”變成“捕食”。
“捕食”變成“震懾”。
“震懾”變成“害怕”。
字的含義、形狀、場景在被模糊,消解,丟失,每個字都有其對應的意義和力量,它是精準的,確定的,被所有人認可並繼承的。
人們在說話時用詞不同含義會有微妙變化,觀念在表達時會丟失部分語義,但字是錨點,表達不準確能用多種方式來闡述和解釋,補全丟失的部分。
但字與字的衝擊下,這種精準被模糊,意義消解,語義丟失,字的力量被另一個字扭曲替換,力量在消失。
無數字在碰撞,大大小小的場景綻放或湮滅,就像無數粒子的撞擊。
散落在各處的卷軸輕輕顫動,被神力定格的黑字奮力掙紮,它們掙脫紙麵,猶如長蛇爬向自己的巢穴。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墨池裡無數黑字順著樂正緒的黑色袖子爬上來,又通過另一隻袖子化作細線爬向阿玲。
不用樂正緒控製,如同每次阿玲使用力量它們給與回應那樣,它們在渴望阿玲。
木質地麵被一汪黑色流水覆蓋,它們向阿玲聚攏,將她包圍,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