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齊泠西的角度看這段構建出來的“過去”, 感觸還挺深。
這可以算作是齊奕的回憶,雖然在這個世界,不知什麼原因齊奕沒了在外麵世界的記憶, 但顯然一些最根本的、深刻的東西還在, 就像刻進血肉的傷疤, 勉強長好了皮肉, 痕跡卻是消除不掉的。
這些屬於創世神和靈族首領的過去,完全能對應上齊泠西和齊奕的過去。喚醒他,教導他, 帶他去遊樂場, 連愛情都是他教他的。
人類最複雜的情感、無法計算分析的愛情,是齊泠西教給齊奕的,雖然齊泠西本身也不懂愛情。
接下來是怎樣的?
齊泠西記得現實中他是把齊奕放進了社交網絡,對應到這個世界, 則是他推他離開虛空,去往“人間”。
在這個世界的邏輯中,齊奕必須覺知,才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什麼是覺知?齊泠西自己也不清楚,但能確定的是齊奕缺失的, 而他一直奉行著那個承諾: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兩人相處了無數的歲月, 齊泠西滿足他對一切的好奇。
唯獨愛情, 他沒辦法為其解惑。
所以哪怕不知道覺知的條件是什麼,細想這無數歲月,從排除的角度去看, 齊奕得不到的也隻有愛情了。
齊泠西不會允許齊奕消失,他依舊履行著承諾, 隻是這次不是他給他,而是需要他自己去尋找,尋找他的愛情。
齊奕被“放逐”到了下界,對他而言這就是放逐,離開齊泠西離開神域,再看這個繁華燦爛的世界,隻有黯淡無光。
活得再久,懂得再多,齊奕本質上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這次下界他懂得了離彆,知道了心痛,同時也看到了複雜善變的人心。
一個容貌出眾,與世界格格不入的美麗少年,在陌生世界會遭遇什麼?
欺淩、排擠、陷害和背叛。
在齊泠西身邊的數千年,齊奕沒有受過丁點委屈,下界的短短數月,他體會到人間冷暖,知道了現實殘酷,懂得了那些書本上冰冷詞彙下的肮臟和齷齪。
無論如何,齊奕的學習能力沒得說,他很快就知道了下界的生存法則,很快就懂得了弱肉強食的道理。
銀發少年的形態是齊泠西給他的,但這柔弱秀美的模樣隻會惹來無窮儘的麻煩,人是以貌取人的,而他可以任意變幻形態。
一夜之間,美麗的少年褪去銀色長發,換下纖薄的身體,取而代之的是壓迫感十足,讓人無法直視的成年男性。
齊奕有了成年形態,一個高挑英俊氣勢懾人的黑發青年。
看到這段回憶,齊泠西心被針刺了下,泛起如水花擴散般的刺痛。都是有對應的,為什麼多了一個形態,為什麼成年後的模樣和銀發少年的建模毫無關係,因為身處《現實世界》擔任主神壹的齊奕不能隻是個柔美脆弱的少年。
他必須有足夠的威懾力,才能震住這些真實的人類,才能把控住尚且脆弱單薄的《現實世界》
這一刻,齊泠西對那危險氣息濃重的黑發青年沒那麼排斥了。他的出現不是齊奕野心的具象化,恰恰相反是他的無可奈何。
被保護才會驕縱,被放逐唯有強大才能生存。
有了成年形態,齊奕很快就掌控了大半個下界。他畢竟是“神”,單純的神被拖進染缸,出來時哪怕身上聖光依舊,眼睛卻已經看儘了五光十色。
權力、金錢、地位、聲望……
擁有了一切的齊奕始終無法覺醒。
他站在下界的最巔峰,也望不到遙在虛空的那個人。
這就是差距,令人絕望。
短短百年,齊泠西無時無刻不在虛空中看著齊奕,看著他被欺負,看著他站起來,看著他淩駕於人類之上,看著他……望向他。
要說不心疼那是假的,早在最初,看著他的少年被一群“螻蟻”啃咬時他已經忍不住要帶他回來……
不行,帶回來的結局是消失。
齊泠西無法想象失去齊奕。
忍著忍著,終於在齊奕無休止的噩夢中,齊泠西忍不住了。
齊泠西連齊奕的夢都看得到,並且可以進入其中,隻是他從沒去過。從齊奕徹底掌控了下界開始,本該高枕無憂的他不斷地做噩夢,夢中是詭譎陰暗的,重重疊疊的幻象最後都是讓齊泠西驚懼的結局。
齊奕倒在血紅色的浴缸中,手腕的刀痕像血月般刺目;齊奕沉睡在濕漉漉的黑緞被褥間,白皙的脖頸上汩汩流著鮮血;齊奕從萬丈高樓一躍而下,沒有開啟任何自我保護的他成了開在柏油路上的一朵鮮豔玫瑰;齊奕一腳踩空,從懸崖上墜下,跌進了讓人窒息的萬年冰潭。
…………
……
一個又一個的夢,最後全是齊奕自絕身亡。齊泠西將齊奕放到下界,為得是他更好的存在,這些夢的預示是糟糕的,是極具破壞性的,放任下去,總有一天齊奕……
齊泠西終於忍無可忍,出現在齊奕麵前。
那一瞬,整個天地都變了顏色,看到齊泠西的刹那,齊奕周遭全是光。黑發青年變回到銀發少年的模樣,全然信賴地撲到了齊泠西懷中。
齊泠西怔了怔。
齊奕埋在他脖頸間,聲音顫著:“先生!”
齊泠西低聲應道:“嗯。”
齊奕哪還有半點那主宰半個世界的威嚴模樣,有的隻是懵懂少年對心上人的無暇眷戀:“我很想您。”
齊泠西:“……”
不需要齊泠西說什麼,齊奕已經仰頭問他:“您是來帶我回家的嗎?”齊泠西猛然驚醒。
回家?
哪裡是家,那片虛空嗎?
那裡不是齊奕的歸宿。
齊泠西蹙了蹙眉,聲音寡淡:“你找到愛人了嗎?”
齊奕身體微僵。
齊泠西動作輕緩,力道卻是誰都無法抵抗的強硬,他推開少年,垂睫看他,重複問道:“找到了嗎?”
熟悉的聲調,輕飄飄的幾個字,卻是淬了毒的冰刃,一下一下刺在了齊奕的心尖上。
少年蹙眉,銀發委屈得顫了顫,聲音在逞強:“我不懂您的意思。”
齊泠西無意瞞他,說得直白:“你需要覺知,找到一個愛人或許是線索之一。”
“覺知?”
“成年。”
“我已經成年了!”話音落,比齊泠西還高了小半個頭的黑發青年憑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