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銀河曆2937年,火衛一星艦基地。
少將級彆的艦長們擺了一個台子,玩經久不衰的“誰是臥底”桌遊,這算是聚會的例行活動,褚襄幾乎每次都能玩到最後,不過不是每個艦長都擅長這個,每次玩得最慘的都是褚襄的朋友,幽蘭母艦的艦長韓逸。
對此,韓艦長很苦惱。因為——
“我不明白,這種遊戲玩不好為什麼還要寫檢討!”韓逸咬著筆——這是艦隊長葉將軍的規矩,玩誰是臥底輸的那個是要寫檢討的,所以好端端的遊戲被玩得殺意彌漫,因為為了防止艦長們作弊讓自家母艦的中控幫忙代寫,所有檢討必須手書,28世紀是什麼年代,手寫這種事幾乎是滿清十大酷刑之一。
韓逸與褚襄都是特戰隊出身,相識很久,褚襄知道對方的單兵作戰能力爆表,但有一個問題是——
“韓逸,你每次執行任務都是瘋狂殺進去,你沒反思一下你的方法很不優雅嗎?”
“……我已經儘力了。”韓逸無辜道。
“……儘力的意思不是讓你殺人姿勢變優雅,或者捅刀子的姿勢更美觀,是讓你方法更優雅!”褚襄扶額,“一名優秀指揮官,演技,演技也得到位,上次葉將軍去和第四象限海盜代表談判,硬是假裝成了一個沒有戰鬥力的文職,出其不意,直接拿下他們頭領,這要是換成你……”
韓逸嚴肅點頭:“我會從門口聲勢浩大地殺進指揮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你搞清楚,我沒有在誇你。”
……
褚襄又夢到了28世紀的事情,可能是因為,他有點發燒。
這個破爛的身體素質啊——他翻了身,全身都極不舒服,難過得想要捶胸頓足。他的脖子上纏著厚厚一圈繃帶,雖然隻是皮外傷,但褚襄現在這個身體素質可不是在星際橫著走的艦長了,而且這時代的衛生消毒條件也不可能和無菌醫療倉相比。
好在,褚襄對自己的演技點讚,煽情到位,表決心堅定,下跪磕頭認主毫不猶豫,比起隻會暴力衝鋒的同儕好多了。
但其實,排除這些,藍玨是一位值得追隨的領袖。
彆的不說,單憑他那質樸得有些冒傻氣的願景……這不是28世紀的和諧社會,他不可能上過星艦學院那幫聖母教授們開的人生哲學課,這是封建落後的王朝,足以被稱為黑暗時代的動蕩年代,藍玨的思想,幾乎可以算超越時代的前衛了吧。
而且,他怎麼能長那麼好看啊?長得比當紅小鮮肉都漂亮!
褚襄燒得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心裡犯嘀咕,並且手腳並用地夾住看被子。
龍雀的艦長在艦隊裡也是聞名許久,不是指他的戰鬥力,是他的生活作風問題——他顏控,他龍雀上的兵沒有一個膽敢歪瓜裂棗、不修邊幅,他甚至在後勤部集合了一個排藝術係畢業的女兵,專門負責治理“顏值不達標問題”,龍雀上下已經練得經曆一場血戰還能做到發型不亂。
藍玨這個顏值啊——褚襄覺得,多看兩眼晚飯都能多吃一碗!
他百無聊賴地想著,然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反正不是刺客,褚襄想,現在,他已經作為藍玨的隨從,住進了專門接待諸侯的驛館,守衛森嚴,就算是長公主的鐵衛,也沒法在這兒暗殺。於是他懶得睜眼,燒的溫度太高,睜眼看東西又模糊又暈。
一隻手伸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臉頰,又檢查了他脖子上的傷口。
那隻手很涼,很舒服,褚襄忍不住蹭了蹭。
“唔……彆拿走……”他嘟囔了一句,迷迷糊糊貼著那隻手,不讓人家收回去。
但是那隻手還是很無情地拿走了,不僅很無情地拿走了,還用力拽他抱著的被子,褚襄不滿地嘟囔著,更加努力地抱緊,於是那個人改為奮力拆開他打結的四肢,並且頗為小心翼翼,折騰了好半天,才終於把褚襄的被子蓋好。
“把藥喝了。”一個聲音說。
令人胃裡翻江倒海的味道鑽進鼻子,褚襄把眼睛眯起一條縫,看見一碗黏糊糊的,看起來……呃,看起來顏色特彆像排泄物的東西被放到眼皮底下,褚襄嫌惡地翻了個身,躲開。
那個聲音生氣道:“彆鬨!”
“惡心!”褚襄嚴厲地拒絕,因為發燒,瞪著那碗藥的時候眼圈紅紅的,聲音還在抖。
“你給我老實喝了!”
“不!”
然後……
然後一隻手伸過來,捏住他的下巴,強行扭過他的臉,灌了他一大碗的苦藥。
灌完那隻手還放在他嘴巴上,捂住,不準他嘔吐。
“唔唔唔!!!”
誰這麼大的膽子!活膩了,敢對艦長動手動腳,大!不!敬!拉出去加訓,加訓!
褚襄手軟腳軟,一陣毫無力道的掙紮,然後整個掛到了藍玨身上,熱乎乎地趴在他肩上,而藍玨……藍玨整個人已經僵硬成一座冰雕——他知道褚襄身體不是很健康,聽那個女孩說他發高燒,就想著,淋雨畢竟是有自己的責任,應該親自來看看,誰知道進了門看見的不再是什麼風骨凜然的公子,而是……
燒糊塗的褚襄居然彎著眼睛瞄了他一眼,順勢爬到他肩頭,勾著他的下巴,呼了一口熱氣,聲音又軟又粘地說:“呦,美人~”
藍玨都呆了。
他上過戰場,殺過異族,戰過流寇,平過邊境之亂,還從沒讓人——
“藥好苦啊……美人你肯定甜,親一個唄?”
當然,這隻是一句玩笑話,生死相隨的戰友之間,騷話連篇那是很常見的,哪怕褚襄是將軍級彆,他們長期生活在同一艘母艦上,漂浮在外太空之中,不論將軍小兵,都是最親密的親人。
隻是,藍玨卻感到一股迎麵而來的熱氣,瞬間就把他燒得頭上冒煙。
這人燒糊塗了……
他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並不會和燒糊塗的人一般計較。
可……手抖動了一下,本該把人甩出去,然後象征性地嗬斥一聲放肆,或者至少,丟給楊豐去處理,可是藍玨鬼使神差就那麼僵在那了。
他看著褚襄,高熱使得他看起來溫順極了,不再那樣含著凜然殺意與傲骨。
這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身上有一種和塵世格格不入的疏離感,那股氣質讓他無法泯然眾人,他站在那裡,像墜落的星辰,璀璨無比。藍玨欣賞這樣的靈魂,但前天在暴雨中,他望著自己,他選擇臣服,他安靜柔順地跪伏在腳邊的時候,藍玨的心臟幾乎停了一秒。
高燒迷糊的人抱著體溫比自己低的藍玨,舒服地歎息。
這聲音讓藍玨脫離僵屍狀態,下意識地一把把人推回到床榻上。
褚襄跌回去,沒有再爬起來,他仰麵躺在那,眼神迷茫地望著虛空。
藍玨急忙起身,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