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白靖安想要放任事態擴大,而是那些屍骸並不屬於一個人,是很多人,從衣物碎片來看,那些屍體的身份一旦查清,絕對是一份令白靖安頭皮發麻的名單,所以他不能草率將朝中大員的屍首就這麼輕描淡寫拉出去付之一炬。
可是雨水洗得去血跡,洗不去血腥。
地麵上擺放著屍體的殘骸,全部都是死於昨夜,巡邏的鐵衛因為暴雨的乾擾,並未發現刺客的蹤跡,也沒有注意到刺客是什麼時候把人切碎了拿來拚字,刺客的手法冷酷堪稱殘忍,那些屍骸裡男女老少一應俱全,不多時,白靖安的下屬已經來報。
“大人,目前確認的死者有戶部的李、齊兩個尚書大人,軍部兩個校尉,以及天衍城的一名蔡姓稅務官。”
“這麼多?”白靖安命令:“讓副官陳良帶人暫時封鎖整個夜露大街。”
“可是,夜露街來往的貴族很多,若是封鎖,怕是會鬨出很大動靜。”
白靖安擰著眉毛怒道:“如今這動靜還小?”
這動靜的確震撼整個天衍城,一時之間,那屍體組成的八個字口耳相傳,成為了“各個全凍死”之後的新風尚,連街邊黃口小兒不懂真意,也跟著傳。
天下無道,當以身殉。
——所以皇帝震怒,召見白靖安,也是可以想象的。
“這是誰乾的,誰!”
白靖安附身回答:“陛下,臣尚未查明。”
呯——一個茶杯丟了過來,生生砸在白靖安胸口,熱茶潑了他滿身。
皇帝大怒:“你們緹衣鐵衛都是乾什麼吃的?”
“陛下!此次受害人眾多,而且毫無關聯,上到尚書,下到底層普通的稅務官員,人員並無聯係,所以臣等還需要進一步核實。”
“陛下!”
另一個聲音從幕後走出,占星閣閣主曲淩心的到來令皇帝更加憤怒,但皇帝並不是針對曲淩心,他指著白靖安罵道:“朕看,這鐵衛衛長遲早得換一個才是!”
曲淩心:“陛下不必動怒,天衍城內並非第一日鬨刺客,雖說此次的確與往日不同……”
“你也看出與往日不同,淩心,你可有什麼線索?”
“陛下,臣仍是最初的判斷。”
皇帝不以為然,擺了擺手:“你也看見了,藍玨此人胸無大誌,你說他殺張峰玉還有理由,朕聽說張峰玉拒絕了藍玨的提親,還當眾羞辱了他,但是這一次死的人和藍玨連麵都沒見過。”
曲淩心答道:“‘秋來寒風起,各個全凍死’,難道陛下沒聽過這句詩嗎,不管作詩的人是否真的意有所指,那人已經是藍玨的人,如今一句‘天下無道’,與當時詩句暗合,陛下,星辰的指引落在西唐的星野,推演天機的結果就是——亂江山者起於南境,熒惑的光隱隱指向西唐,雖然此刻尚在天衍,但如果陛下放任西唐國主南歸,預測的未來就真的有可能實現啊!”
見皇帝無言,曲淩心繼續說:“如今市井街頭,已經有了妖星降臨,此事乃是妖星之禍的傳聞,陛下,要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嗎?”
星象一說玄而又玄,對白靖安而言,星座這東西,本該是貴族小姐們喜歡的消遣,什麼今日水星逆行不宜出門一類的說辭,但皇帝就信這個,曲淩心憑借一張星域圖就能左右皇帝的朝政,比長公主運籌帷幄多年的根基還要牢固,他雖不屑,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占星閣主那飄忽的視線忽然落在白靖安身上,默默凝視半晌,曲淩心說:“這裡沒有白衛長的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微臣告退。”
與白靖安一同前來的副衛長陳良默默看了曲淩心一眼,對方縹緲的視線穿過虛空,在他後退時瞬間凝聚在了他身上,驚得陳良差點露出什麼馬腳。
好在,白靖安擋住了那道視線。
……
夜露大街沒過半天就重新開張了,這是天衍城最繁華的地方,這地方關上半天,整個都城的經濟就受到嚴重損傷,而且,那些自詡風雅的朝中大員也是不答應的,左右他們又沒見到那些被雨水洗得慘白的屍首。
藍玨跟隨褚襄進入春江館的時候,看到那些醉生夢死的貴族,難以掩飾眼底的不屑。
館裡的媽媽還以為他是嫌棄接待的侍女不夠好看,急忙招呼著,讓花魁娘子接待貴客,這可就省去了求見的麻煩。
褚襄難免歎息,他求見白墨用了小半個月,人家藍玨往門口一戳,西唐國主再不受待見,妓館還是不敢看輕他的。
房門一關,侍女守在門外,花魁娘子白墨變作刺客組織的首領莫疏寧,她向藍玨俯身跪拜,藍玨安坐,受此一拜後,急忙將女子拉了起來。
“未曾想,莫老大人的千金,竟淪落至此。”
白墨苦笑,但很快掩蓋了過去。她揮手招來一名侍女,那侍女的身體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骨節伸長,竟是一名使用了縮骨功的男性,不多時,他恢複本來麵目,向藍玨叩拜。
“這是舍弟,莫疏崇,當年抄家的時候舍弟年幼,被我扮作女孩帶了出來,我姐弟二人輾轉流落,進入了殺手組織‘離未庭’,受製於大首領,後來機緣巧合,舍弟手刃大首領,是我們得以擺脫控製,不必再被人掌控利用,但是……我們流落輾轉多年,除了殺人的手藝,旁的是什麼也不會了,於是,奴家就成了新的大首領。”
藍玨緩緩品味那三個字:“離未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