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 大漠綠洲和唐國都城同時發生了交戰。
這一切在相同時間內進行,謝知微不再是那個能夠詳細掌握母艦每根螺絲釘的中央控製,他的本體被限製在一把戰刀裡,所以他的控製力也被局限在了這裡,看不到戰場全貌讓謝知微稍有些慌張, 不過褚襄笑了笑安慰他:
“知微, 這就是一個正常人的視角, 雖然沒有大局在握每個細節儘在手中的優勢, 但其實也挺刺激的。”
謝知微歎氣, 歎完氣之後想起,我一個AI我又沒有肺, 我為什麼要歎氣呢,唉。
與他相比,藍玨與褚襄相隔千裡,卻有著驚人一致的表現,他端坐在大殿之上, 麵帶笑容,仿佛對正在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一片喜氣洋洋地接受著各方勢力的新年祝賀。
令人心驚肉跳的廝殺藏在新年焰火裡,子夜過去, 宴席接近尾聲, 跳舞的舞者和負責演奏的樂師們已經硬著頭皮, 把節目循環了第二遍了, 但是藍玨絲毫沒有宣布散席的意思, 大殿周圍不知何時站滿了軍校的學生們,他們穿著新做的統一軍禮服,英氣勃發,按照軍校的訓練,他們手端軍帽的姿勢都如出一轍。
已到淩晨,家家戶戶的慶祝活動也差不多了,真正有毅力守歲到天亮的隻剩一些熱衷胡鬨的小孩兒,此刻一個個被家長拎回臥室,並且嚇唬他們:“一宿不睡就不長個子了,個子不夠高第一軍校不要你!”
如此,被掩蓋的喧鬨顯露了出來。
舞樂聲停止了,帶著肅殺氣息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半身染血的盧淵提著刀,大步走入,於是藍玨終於放下了手裡的酒杯。
他走到台階前,沒有下跪磕頭,而是抬起手,行了怪模怪樣的新式軍禮,然後他挺起胸膛,太過年輕的少年還不太會掩蓋自己那點小小的得意,他高聲說道:“報告國主!今夜在軍校滋事的一乾人等已全部拿下,押在軍校廣場上,等候國主發落!”
在場的貴族中,有幾人直接腿軟,一臉灰敗地癱倒在地。
於是藍玨也毫不吝嗇他的誇獎,他拍著手站起來,大聲道:“做得好!”
盧淵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忍不住把尖俏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藍玨這不算誇獎完畢,他甚至當場就說:“所有守衛軍校的學員、軍官,記集體一等功一次,本月月例三倍,其中,學員盧淵指揮得當,沉著冷靜,個人記二等功一次!”
這一套軍功賞罰製度是隨著軍校建設、軍隊改製一並推廣出去的,參軍報國成為一種榮譽和責任,而不再僅僅是“亂世裡謀生混飯的行當”,一旦立功,除了榮譽,實實在在的物質獎勵也會發給士兵本人及其家屬,不過對盧淵來說,他還真不在乎物質錢財,他是從黑煤窯裡掏出來的,撿了一條命,能活一天都是賺的,他所得到的最大獎勵,是認可和希望。
那些作亂不成的老貴族們自己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暴露,此刻忙不迭地爬了出來,急急忙忙叩首,口中不斷高呼:
“臣有罪,臣罪該萬死,求國主開恩啊!”
“國主,老臣糊塗……老臣糊塗啊!”
“臣是受奸人蠱惑!”
其中,原本西唐國的左將軍朱世楠已經汗如雨下,驚怖欲死。
當初與叛亂的藍王叔合謀的軍方力量,就是這個左將軍在背後支持。隻不過藍景東窗事發時,他比較沉得住氣,所有與藍景的聯絡全部都是看過銷毀,而且一直都是幕後出招,沒有親自上陣,所以藍玨平亂的時候收拾了藍景,把這位王叔扔進了大牢,但實打實能定左將軍罪的物證、人證,卻是一個都沒有。被當槍使的藍景好抓罪證,這個隱藏起來的老狐狸確實一直沒法動。
礙於他老將功臣的身份,藍玨不是那種說風就是雨、不講理不看證的暴君,所以他仍然好端端地坐在他左將軍的位置上。雖然沒有實證,但所有的情報都指向了他,他若是還以為藍玨會重用他,那也就是真的傻了。所以在軍製改革的時候,朱世楠作為老派將領的代表,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藍玨,試圖維護他原本的利益,帝都曲淩心遞出橄欖枝,他也是最積極的一個。如今徹底失敗,那些被抓的都是他們的私軍,但並不是個個都有死誌,隻要藍玨隨便拷問一下,立刻就會把他們的罪證坐實。
藍玨雖然驍勇善戰,但重情義,朱世楠心下一橫,不住地叩首,也不狡辯,坦誠自己的罪過,並且稱:
“臣一時蒙了心,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隻是臣實在老邁愚鈍,不及國主英明,始終沒能理解軍製改革的真諦,這才讓小人鑽了空子,誤以為國主此行急躁冒進、有損國體,所以才一時走錯了路啊!”
藍玨心平氣和地點了點頭:“嗯,可以理解。但是本王並不想聽你們哭訴苦衷,如今新唐國已定,你們所犯罪過也有了法條可參考,到時候如何定罪,就看審案法官如何定奪了。”
謀逆叛亂,擱在哪國律例裡都是重罪,榮華地位是再也保不住的了。
朱世楠心如死灰,十二衛禁軍呼嘯而入,將所有犯事的貴族們全都帶走押了起來。
新年夜這些事兒,最激進的反對派貴族被拿下,顧臨之手底下的官辦報社正正經經在《唐國周報》的首版頭條刊印了最新通告,其中對軍校生英勇殺敵、保衛國家的事跡大肆表彰,還印了盧淵接受表彰的肖像畫,然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所有試圖破壞唐國百姓生活的敵對勢力都不會得逞。
百姓剛剛度過一個災年,又經曆了戰爭,現在需要一點好消息。
貴族階層裡,也並非人人都立場鮮明,很多老貴族對於藍玨的新政都持觀望態度,但一聽說那些貴族集體下了獄,聽說還有嚴懲,不少老臣坐不住了。
藍玨頭疼地看著麵前須發皆白的老人家,又是這位——藍玨甚至想,您就不能好好在家養老嗎?大儒?大儒能不能回家去一心隻讀您的聖賢書去?
“國主,正所謂‘刑不上大夫’,臣以為,諸位親貴大臣所犯之錯,應以禮儀教化為主,交由宗廟老臣、高儒大德規勸約束……聽聞您竟然想要將他們像庶人一般過堂審判、定罪量刑?這豈不是壞了禮樂製度啊!”
持有此類觀點的老派貴族並非這一位而已,甚至民間也有一些“儒生”認同此類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