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雲衡思緒如飛,推測明日會出現的種種情景,突覺身體一輕,他本能地緊緊環住身前人的脖頸,待看見對方臉上擴大的笑容時,他心下懊惱。
孟歸深心情極好,抱著殷雲衡,步履穩健地朝臥房行去。
再次躺在床上,殷雲衡很快沉入夢鄉。
於是,他也就錯過了這一幕——
惡鬼身影忽地扭曲,化作一團濃稠黑霧,穿過牆壁,直衝雲霄。月中長空被黑影劃破,它掠過城中巍峨高塔,寂靜無人的街道,降臨在一座宅院屋頂。朱門之內,畫棟飛甍,玉階彤庭,一看便知是一戶極富貴的人家。
廳堂內隱隱傳來絲竹之音,想是主人家正在尋歡作樂。
孟歸深勾起唇角,倏地現於廳堂前。
蒼穹仿佛被蓋上一層黑色薄布,月光變得朦朧又昏暗,天驟然暗了下來。
孟歸深踩著黑霧,腳下暗影如墨漬般暈開,一路蔓延至花廳。
他輕搖折扇,信步踏入廳內,瞧了一眼因看到他而花容失色的樂姬們,輕笑:“來得不巧,擾了魏主簿的好興致。”
“啊——”尖叫聲此起彼伏,樂姬們煞白著臉,爭先恐後向門口狂奔。
孟歸深捏著一團陰氣,正欲打向她們,腦海中忽憶起殷雲衡不久前所說的“不要造殺孽”,猶豫片刻,他歎了一口氣:“罷了,就聽我家阿衡的,不過——”
他轉向主座上的中年男人,目光冰冷。
豆大冷汗彙成水流沿著魏主簿堆滿肥肉下頜滴落,他麵容不自覺地抽搐著,身體抖得如落葉一般。眼睛觸到那雙帶死亡氣息的眼睛,他一下子從座上摔下來,雙臂撐著青岩石鋪就的地麵不住朝後挪。
“彆、彆殺我!”
孟歸深笑了:“日日活在死亡恐懼中的滋味如何?”
“當初的主謀不是我啊,都是聶參,是他乾的!我什麼都沒做,您已經折磨我一年了,求您放過我吧。”
孟歸深麵露譏諷,“本不打算如此輕易讓你死,但阿衡來了,我可沒功夫再陪你們玩了。”手中折扇隨聲而出。
“咚——”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魏主簿低下頭,呆愣愣望著地上染血的斷臂,有些疑惑,這裡不是隻剩下他倆了嗎?哪裡來的手臂。
突然,他麵容凝固,僵硬地將視線一點點抬起,定格在自己臂膀上的那一刻,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難以承受的蝕骨痛意自手臂傳來,他幾乎要疼暈過去了。
不,不能暈!
他不能死在這裡!
極度的恐懼和強烈的求生欲讓魏主簿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他以這輩子從未有過的速度,“噌”一下竄了出去。
可踏出廳堂,他卻陷入一股絕望的情緒中,院中的燈不知何時全熄滅了,也無月色,他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黑洞洞的地窖裡,完全辨不清方向。
他強行逼自己從漿糊般的腦子裡扯出一縷清明的線,對,去南側耳房,找護院!
讓那些空有蠻力的蠢貨替他去死,他去國師廟尋求庇護。
魏主簿灰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捂住劇痛的手臂,在暗夜中狂奔。途中不小心摔倒過幾次,傷到了腿,他顧不得查看傷勢,隻顧悶頭往前奔。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隱約有光亮透出,他心中一喜,加快步伐衝向那處。
離得近了,他看清那是一道門,興衝衝踏過門檻,卻見一個高大的背影負手立在院中,魏主簿愣住了,一陣天旋地轉,他撐不住地跌在地上。
怎麼會?怎麼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