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暖和,春意漸濃,院牆伸出枝繁葉茂的根條,雀兒停駐其間。
蒼勁的冷風已化為連綿起伏的微風,透過開著的半扇窗透進馬車裡。
盛皎月的半張臉被日光曬出微燙的緋紅,暴露在太陽下的雪白後頸也隱約發燙。她的手指緊了緊,抿唇說道:“您也知道,我去那種地方不成的。”
太子的眼瞳看起來變了眼色,灰褐色的瞳仁靜悄悄看著她,打量審視了番,“隻是看看,沒打算叫你做什麼。”
盛皎月的背貼著窗戶,涼冰的溫度穿透她身上輕薄的衣料,她有點不舒服,換了個位置坐好,她咬了咬唇,還是不太情願,“我怕打攪了殿下的興致。”
衛璟嫌他囉嗦,扯起嘴角冷聲道:“我本就沒什麼興致。”
上次和顧青林去風月樓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辦,隻有他當真,還被嚇跑了。
盛皎月心想既然如此,那正好不用去了。
這話她也隻敢在心裡說說,壓在喉嚨沒說出來。
太子要做的事情,一定是要做成的。
現在天還沒黑,太子就迫不及待要去風月樓尋歡作樂。
盛皎月在心中腹誹,太子未免也過於急色了些,竟然片刻都等不得。她一想到太子在床上的花招和持久的耐性,深覺可怕。
夕陽漸落,逐漸回溫。
臨街張燈結彩,掛起來的綢段上點綴著各式花樣的紅燈籠。
太子此次出行並未帶上親衛,隻有一個邢坤守在門外。
臨冬傍晚,氣息凜冽。
太子身著黑色織金錦緞常服,麵色冷肅,眼底平淡。盛皎月微仰著臉抬頭看,瞥見男人線條鋒利的下頜骨,和微微滑動的喉結。
其實太子長得很好看,輪廓分明,五官清晰,眉眼是介於少年和成年的精致,眼尾狹長漂亮,微垂眼睫安靜不語,好似一尊神明。
男人停住腳步,轉過身皺眉看向他,言簡意賅:“跟上。”
風月樓看著就比彆處建築顯眼。
門前石柱纏繞著悱惻紅綢。
迎客的侍女都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
閣樓內,一陣迷迭香氣。
胭脂水粉香味濃鬱,丫鬟恭恭敬敬領著貴客去裡間。
樓裡的掌事人得知貴客光顧,將自己拾掇了番才敢出現在男人跟前,捏著帕子,笑容滿麵,“不知您今晚會來,都沒來得及做準備,還望貴人不要責怪。”
樓裡供客人休憩的廂房比起富庶家庭的小姐閨閣還要精致。桌椅皆是上等黃花木所製,檀木所製的千工拔步床,層層輕紗般的雪色帷幔足夠引人遐想。
屏風外的案桌上點著千金才得微毫的涎香。
銀炭將屋子燒的暖和,宛若春日。
太子懶洋洋靠坐在椅子上,神色稍稍有些散漫。
盛皎月被迫坐在他身旁,和男人高大有壓迫感的身軀比起來顯得過於瘦小,背脊看著像紙片單薄,衣裳用料極好,綢段單薄細膩,貼著肌膚映出她後背隱約可見的蝴蝶骨。
她正襟危坐在太子身旁,腦子裡的那根弦始終繃直,雙手放在膝上,不言不語,極力降低存在感。
衛璟餘光窺見他僵硬緊張的坐姿,好整以暇觀察少年逐漸冒著粉黛的耳朵尖,他啟唇,吩咐道:“讓這位公子先挑。”
掌事的人原本沒注意到貴客帶在身邊的少年,聽見吩咐,這才用正眼看了過去。
這一眼,她便愣住了。
心中驚歎,倒是有好些年沒瞧見過長相如此好看的少年。清冷姝色,每處都生的恰好。
哪怕風月樓裡一刻千金的頭牌,仔細觀察,也沒有他這般耐看,輕易就勾走旁人的視線。
“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小家碧玉還是要嫵媚些的姑娘?”
盛皎月臉色微紅,“不用。”
太子冷冷幫他出聲,“都帶過來,讓他自己挑。”
盛皎月張了張嘴,“殿下,還是不要浪費銀子了。”
衛璟漫不經心,“我缺這幾個錢?你怕什麼?”他稍稍正了正身子,朝他瞥去,“說不定是你的小通房不對你胃口,換個人你就有興趣了。”
盛皎月怎麼拒絕,太子都有話可以堵她。
她欲言又止片刻後放棄了,破罐破摔的想,就當多兩個人坐在旁邊不去碰她們就是。
她不知道太子在想什麼,男人此時的神情看上去很嚴肅,原本平直舒展的眉峰慢慢皺起,嘴角也是鋒利的直線,不太高興。
衛璟心頭正亂,那些接二連三旖旎的夢境,是給他氣笑了。
損失夢到貌美的女郎,倒也還好說。
怎麼偏偏是個男人?隻是個長得稍微好看些的男人,難不成他也如那些好色之徒,以貌取人隻看臉的庸徒蠢貨嗎?
這般不爭氣。
貌美如花的姑娘們魚貫而入,掌事的人已經將樓中姿色上佳的姑娘都領了過來。有幾個她都舍不得讓她們出來接尋常的客人。
在院子裡養了多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知書達理,可柔可魅。稍有定力的男人瞧了也走不動道。
衛璟撩起眼皮掃了眼抬不起頭的他,淡淡道:“發什麼呆?還不趕緊挑?”
盛皎月感覺太子很不高興,但她也懶得去猜測太子為何不高興,她硬著頭皮胡亂點了兩位姑娘,磕磕巴巴:“就她們吧。”
這兩位姑娘模樣水靈,臉蛋略圓,皮膚白裡透著紅,倒不是多美,是看著讓人覺著舒服的長相。
盛皎月也是因為這兩人合她的眼緣,才順手指了她們。
她遂了太子的願,本以為太子的臉色會稍微好看那麼幾分,然而並未如此。
屏風邊是燭台,燭火跳躍。將屋子照的敞亮。
暖黃的火光,暖意融融的光映在太子清冷的麵色,眉眼簇著攝人寒意,他勾唇笑了笑,“前頭推三阻四,一指還指了兩個,胃口真不錯。”
如往常淡淡的語氣,聽上去也沒什麼不同。
但這話細聽還是有點刺耳,好像在嘲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