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1 / 2)

我在東宮當伴讀 的盧 14143 字 8個月前

衛璟捂不熱她的手掌, 他的體溫也漸漸變冷,皮膚底下流淌的血液逐漸凝固。

他止不住咳嗽聲,嗓子像是生鏽了似的刺痛, 直到咳不出血, 才慢慢從劇烈的咳嗽裡緩過氣, 胸前衣襟暈著大片深紅色血跡, 袖口上緙絲金線已經被染的發紅。

衛璟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觸感依然是柔軟的。

他深深呼吸, 不消片刻, 恢複如常,他依然泰然自若神色冷峻的太子殿下。

衛璟緩緩站直身軀, 眼前發黑的視線緩慢變得清晰,他邁開腳步,深黑色的馬靴落在地毯上悄聲無息, 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 盛家的人反倒被太子的親衛趕了出去,靠近者殺無赦。

深秋清早天冷, 曹緣卻渾身冒汗, 太監服的領口都被汗水濡濕,他彎著腰不敢抬頭,待視線中出現黑色的靴子,立刻跪了下來。

“殿下。”

“太醫呢?”

“在…在院外候著。”

“讓他們都進來吧。”

曹緣汗如雨下, 心驚肉跳。

太子的聲音聽著十分平靜,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天光微亮, 澄黃初陽在天際雲層抹開一線亮色。

金燦織明的朝暉均勻落在青色屋簷, 清晨的霧氣冰冷如霜。

曹緣心說太醫院的人早就來給盛家三小姐診治過, 是無藥可醫的頑疾。

但是他實在不敢,氣氛寧靜的叫人發顫。

曹緣硬著頭皮走出院外,看著禁衛軍半夜提過來的太醫們,他清了清嗓子,不過說話還是有些太監獨有的裝腔作勢,“殿下請各位大人再仔細瞧瞧。”

院正已經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明年就打算請辭告老還鄉,彆人不敢說的話,他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就沒有什麼不敢說的了。

“人死不能複生,都斷氣了,即便是華佗轉世也救不回來。”院正聲音正直。

曹緣真是服了這等老古板,這是實話不錯,但現在就是不能說實話。

誰敢說,就是上趕著找死。

曹緣委婉提醒:“陳太醫,您在殿下跟前不該說的還是彆說了。”頓了頓,“您一把老骨頭不在乎,也得想想家裡人,若被你牽連,多冤枉。”

院正抿了抿唇,沒再做聲。

太醫陸陸續續進了屋子,裝模作樣隔著手帕診脈。

少女手腕冰冷,早就沒有了脈搏。

他們都跪在屋子裡,沒有人敢先開口。

衛璟倒了杯溫水,茶杯溢滿,水漬濺落桌麵,他又重新倒了杯水,命人送來湯匙,坐在床邊,修長細瘦的拇指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了微微泛紅的唇瓣,一口接著一口給她喂了點水。

男人眼眸漆黑,餘光漫不經心掃過跪了滿地的人,“都跪著做什麼?去寫方子開藥。”

這話砸在他們頭頂不免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太子長得好看,英氣俊朗,五官精致,頗為正派漂亮的臉,此刻看著也沒什麼不對,隻不過眉心壓著些許陰翳。

無人出聲,垂眸屏息。

資曆較老的太醫鬥膽站出來,咬緊齒關,“殿下,您節哀。”

男人微抬睫毛,幽幽冷眸定定注視著他,居高臨下沒有任何情緒。

太醫這道幽冷的目光盯出了冷汗,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朝他席卷,他抬袖,神色狼狽擦了擦額頭往下落的汗珠。

衛璟不悅,嘴角抿成冷冰冰的直線,眉心蹙著難以化解的濃墨,固執執拗,吐字道:“去煎藥。”

太醫們隻好從地上爬起來,動作趔趄。

衛璟心生不滿,“動靜輕些。”

太醫們放輕手腳上的動作慢騰騰退到門外,方才在壓抑的屋內連大氣都不敢喘,猶如劫後餘生。

曹緣打聽問道:“殿下如何了?”

太醫搖了搖頭。

曹緣覺得頭疼,這是真叫難辦。

今早天剛亮盛家就派人去通知了侯府,三小姐沒了,幾天後的大婚唯有作罷。

侯府的人過了不多久就會過來,盛三小姐名義上是侯府世子的未婚妻,是未來的世子妃。即便過世,也輪不著太子插手,這要傳出去還不知道會被怎樣編排。

而且現今禁衛軍將院子團團圍住,不讓進出,不占情理。

曹緣左右思量,麵露難色,沉思半晌過後走到邢統領身邊,提前醞釀好說辭,“邢統領,您要不進去勸勸殿下?這樣守著門不大好,外頭站著的畢竟是盛小姐的親人。”

攔著親人不讓進屋,過於野蠻霸道。

話剛說完,曹緣眯著眼睛看向邢統領,發覺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他的膚色本有些黝黑,素來麵無表情,此時似有淡淡的憂愁,像是心事重重。上下打量,邢統領腰間常年掛著的那把金錯刀,竟然不見了。

難道是出門匆匆,他忘記了?

邢坤抬眸,“我隻聽命於殿下。殿下叫我守著,我就隻會守著。”

曹緣忍不住罵他:“冥頑不靈!”

邢坤並不在乎被罵上幾句,他心不在焉的,猶豫片刻,艱澀開口問道:“三小姐…她真的…”

曹緣詫異,這麼多年也是頭回見邢統領打聽起彆人的閒事,這位忠心耿耿的禁衛軍首領,仿佛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真死了。”曹緣揮了兩下拂塵,眯起眼睛看著更精明,他悠悠的說:“如今誰還敢玩假死這套?在皇城底下瞞天過海。”

他這個太監見過的死人多了,早就不會為生死所動。不過也為她覺得可惜,到底是個漂亮的人兒,又恰好長在了太子的心尖。

曹緣說:“咳血而亡,是個沒福氣的。”

邢坤端肅的臉龐映出難定的陰沉,他不再說話,曹緣也懶得和這個榆木疙瘩繼續說下去。

邢坤眼底有些破敗之色,無論如何,他都想不通她怎麼會在今年過世?不應該的。

上輩子,今年的她還活的好好,沒聽說過她會得重病。

雲彩稠厚,濃雲遮天蔽日。

金色暖融融的朝暉隱在雲層之下,門窗緊閉的閨閣內光線陰沉。

尤其是將幔帳放落下之後,將僅剩的光線隔絕在外,隻有絲絲縷縷的餘暉透過薄紗湧入,就著寸寸光亮也足夠看清楚少女的臉龐。

衛璟極富耐心,喂她喝水。

她吞不下去,男人就用帕子幫她擦的乾乾淨淨。

南陽侯府的人大清早得知噩耗,侯夫人早膳都沒用,抓緊椅子上的扶手,深深吸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

丫鬟如實回答:“昨天半夜,聽人說敲了梆子。”

侯夫人腿軟往後癱倒在椅子裡,貼身伺候的丫鬟趕忙端茶。

侯夫人擺了擺手,沒有喝茶壓驚。煞白的臉色逐漸好看了些,她有點站不起來,心情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來侯夫人還未見過這個福薄短命的兒媳婦,雖然她不喜歡盛家這個三小姐,但人驟然死了,還是會有些難受。

侯府大張旗鼓布置婚事,一切準備妥當,好事將近,卻出了這樣大的變故。

況且,兒子很喜歡她。

這樁婚事,說的難聽是她兒子求來的,且還是四處求人才求得的姻緣。

侯夫人了解自己的兒子,誰也沒法強迫他做什麼。滿肚子的心眼,陰謀詭計比誰都多,精明又會算計,一般人都算不過他。

而且他又很會和人打交道,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接人待物都笑吟吟,看著比誰都好說話好接近,然而卻是個冷心冷肺的人。

可他對盛家這位,是真將真心掏了出來討她歡心。

不僅催著她去和盛家早早定下婚期,婚房裡的布置更是親力親為。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明顯察覺到這個月他心情都好些。

前幾天,聽說盛家三小姐病了,不顧禮數親自登門去伺候,寬衣解帶,恨不能在盛府住下,要守到她病好。

侯夫人方才差點扯著氣兒,她逐漸緩過來,“世子可知道消息了?”

丫鬟搖頭,“還沒人敢同他說。”

侯夫人擰著眉想了想,深思熟慮後,“派個人去告訴他。”她待這個還未過門的兒媳婦畢竟沒什麼感情,隻是覺得可惜未必多難過,她看了眼廊下掛著的紅燈籠,還有昨日讓丫鬟們貼好的紅囍,“都撤了吧。”

“是。”

遞話的人還沒過去。

顧青林就到了前廳,他今日穿的樸素,寶藍色長衫,單薄寬鬆,眉毛緩緩擰成一團,臉色看著有幾分憔悴。

他昨天一夜都沒有睡好,斷斷續續的噩夢。

侯夫人看見兒子,扶著把手慢慢站起來,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了他,狠了狠心,“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顧青林心頭鬱結,他皺著眉說:“母親,有什麼話我回來再聽,我想去盛府看看皎皎,我擔心她。”

侯夫人於心不忍告訴他這個噩耗,但遲早他也是要知道的,瞞不下去。

府裡的小廝已經開始卸燈籠拆窗紙。

顧青林瞧見後勃然大怒,眼尾勾著冷冷殺氣,“你們做什麼?”

小廝連忙跪地。

侯夫人示意他們先退下,“是我讓他們撤了的。”她歎氣,“盛家今早讓人送來消息……,三小姐病逝了。”

顧青林像是沒聽見他母親說的話,或者是他不願意接受,他呆呆站在原地,很久都沒有任何反應。

侯夫人知道他難受,又不知如何勸解他,這種時候無論說什麼都安慰不了人。

盛暄已經快忍不下去,整整三個時辰,女兒的院子被圍成銅牆鐵壁,太子不讓任何人踏進去一步。

人死了都不讓她好過!

門前的白綢布被太子命人一把火燒了,定好的棺材此刻也隻能停在正院裡。

盛暄從未活得如此窩囊,連女兒的屍體都護不住!他甚至都不知道太子是怎麼對盛府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院子裡又被掛上了紅綢,婚房原本是如何,現在依舊如何。

盛暄自己看見了都覺得瘮得慌。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