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逗(2 / 2)

寢室又不大,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刻意壓低,朝有酒當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看著趙青雲理直氣壯的表情,朝有酒又是頭疼,又是哭笑不得。

“你怎麼一個勁逼他。”他說,聲調不高,好確保張靈均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誰?我?沒有啊。”趙青雲沒這回事一樣。

他的臉還真適合裝無辜,但朝有酒才不吃趙青雲這套。他說:“你把人逗生氣了。”

“誰?誰逗誰?誰生氣了?”趙青雲靠到櫃子上,笑著舔自己的小虎牙,“你在說什麼?”

朝有酒想,不僅臭毛病多,還喜歡逗人。

逗完張靈均不算,現在又來逗我了。

“這不算是處理好寢室關係。”朝有酒說,他煩惱地把書推到一邊,側過身準備長談,“你要逗人,去逗杜若。”

“杜若確實屬於逗起來娛樂性和觀賞性最強的那種。”趙青雲見朝有酒不生氣,也無趣地不再轉移話題,“你不覺得張靈均讓人不痛快嗎?”

朝有酒不置可否,說:“繼續。”

“我也沒有強迫他做什麼,強迫他接受什麼,他自己不樂意又答應下來,還一副受氣樣。”趙青雲還是笑著說話,“他不樂意就說不,不說不那就是同意。這副樣子是給誰擺臉色?”

朝有酒依然不置可否的模樣,說:“嗯。你說得對。”

他明明是在同意趙青雲說的話,可他自己的行為卻和他同意的話截然相反。

他什麼反對的東西都沒說,就已經把所有的反對都說儘了。

被人這麼軟釘子般地反對一下是很難生氣的,趙青雲也沒生氣,卻不太開心。

他不笑了,眼睛瞪大起來,唇角下撇著,滑落成一個鬱悶的小拱橋。

他說:“誰有閒空隨時關注他的情緒?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啊。”

朝有酒揚了揚眉,還是說:“對,彆人又不是他媽,沒必要慣著他。”

“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啊?”趙青雲臉上的小拱橋翻了個麵,從鬱悶翻成忍笑,“你怎麼這麼愛多管閒事,這麼愛當好人?”

而且朝有酒這人,他想,你真是沒法對他發作。

“寢室裡的事情沒有閒事。”朝有酒也笑了,“我也沒有愛當好人,我隻是比你好得更明顯。”

趙青雲說:“我算好?”

朝有酒端詳著眾趙青雲的表情,琢磨著趙青雲的語氣,感到十分有趣。

他確實見過很多人,也接觸過很多人。但在這所有人當中,趙青雲的情緒變化之豐富,潛台詞之複雜,思維之敏捷,依然是數一數二的。

“嗯對。”朝有酒說,“但你不怎麼把大多數人認可的‘好人規則’放在眼裡。你不是善待他人,而是‘沒有惡意’。”

善待他人和沒有惡意,這兩種性格,前者無疑更討人喜歡。

而後者,卻往往更能經受住時間的考驗。

見過越多人,朝有酒就越是認識到,在不涉及利益矛盾的情況下表現得友好,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花不了一個人太多精力。

但“沒有惡意”是稀缺的品格。

它要求高度穩定的三觀,足夠自洽的思維邏輯,甚至還需要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式的、傲慢的高尚。

“我們才認識多久,有一天嗎。”趙青雲懶洋洋地說,“你就敢判斷我是個什麼人了?”

朝有酒平靜地指出:“你還不認識我,就敢判斷我是什麼人了。”

“我判斷的不是你,是杜若和張靈均。”趙青雲臉上的笑容伸展開來,“我還不清楚你是怎麼回事——他們倆還算正常,但和你有關的說法,不管怎麼看都有點太誇張了。”

朝有酒沒回答這句話。

“好人。他們都這麼說你,驚人的口風一致。”趙青雲微笑著,饒有興致地點著頭,“猛一聽像是套話,但是,當‘好人’這種評價出現在生活裡的時候,這個詞已經是一個人能夠獲得的稱讚上限了。”

朝有酒還是沒說話。

他感覺到趙青雲很有談性,也感覺到趙青雲說話時的層次感很強。

他同時也感覺到趙青雲有著極強的好奇心與探索欲,儘管時機有點不合時宜,朝有酒還是情不自禁地將趙青雲聯想成了一隻暗中觀察的貓。

是隻大貓。傲慢,多變,敏捷,用奇特的方式向人示好。

他蹲坐在桌麵上,一巴掌推下水杯,任由它砸得粉碎,然後歪著頭觀察你的反應。

這麼做並非出於惡意,純粹是他在逗你。

而這就是他剛才對張靈均做的事情。

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張靈均就錯誤地把它解讀成了惡意。

“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他們都說你是好人了。”趙青雲觀察著朝有酒的表情,“就比如你剛才插手我和張靈均說話。一般人麵對矛盾,不是視而不見,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地做和事佬。他們這麼乾,絕大部分不是出於關心,而是為了麵子上過得去,又或者就是不願意麵對緊張的局麵。”

“但你給人的感覺不一樣。”趙青雲說,“你給人的感覺是,你是真的關心,也是真的想為所有人好。”

朝有酒知道趙青雲沒有把話說完。

他也知道接下來趙青雲會刺上一句,就像他無視張靈均的沉默拒絕,就像貓把桌上的杯子掃到地麵砸得粉碎。

果然,趙青雲說:“這種感覺讓我有點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