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器(1 / 2)

“不要帶陌生人回家——你父母沒有教過你嗎?就算父母沒有教過,老師也教過吧。”朝有酒努力挑起小男孩的回憶,“你想想,他們是不是反複說過類似的話。”

小男孩狡猾地回答:“怎麼可能他們教什麼我就聽什麼。”

“……”

朝有酒心說你能健康長到這個年紀還真是命大。

“不過,”小男孩又補充道,“像是過馬路要看紅綠燈走斑馬線這種話還是要聽的。還有不能亂丟垃圾,不隨地吐痰,碗裡的飯菜要全部吃光,這些也是要聽的。”

草啊。

你這還挺能發揮主觀能動性。

朝有酒又感覺到那種熟悉的又好氣又好笑的心情,他可能是脫離這個年齡段太久了,都不記得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認識的同齡人到底是不是這種性格。

但不論如何,這小孩挺好玩的。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轉過頭往反方向走,“我送你去公交車站。”

“你叫什麼?”小男孩反問。

“朝有酒。”朝有酒說,“朝陽的朝,沒有的有,白酒的酒。”

“哦!”小男孩眼前一亮,“你的名字好有俠氣啊!”

他自我介紹道:“我叫佘不器,多餘的餘不出頭那個佘,君子不器的不器。小名是小君,你可以管我喊小君!”

“不錯。”朝有酒說。

“‘不錯’。”佘不器像模像樣地模仿了一遍朝有酒的口吻,哈哈大笑,“你說話好好玩啊!你平時都是這麼說話的嗎!”

“……多久到你要搭車的公交站?”停了停,朝有酒又問,“你沒有朋友跟你一起回家嗎?”

“我沒朋友。”佘不器輕快地回答,“不是大家不喜歡我那種沒朋友!是他們不敢跟我玩兒的那種沒朋友。”

朝有酒沒聽懂。

佘不器停下腳步,彎腰拎起自己的一條褲腿,又把襪子往下擼了擼。

他的一條腿是義肢。

非常仿真,哪怕湊近了看也幾乎看不出是義肢,小腿上皮膚的紋理相當細膩,甚至還有淺淺的腿毛覆蓋在上麵。

朝有酒能一眼認出這是義肢,還是因為他父親是做相關研究的。

“這是假腿。”佘不器還以為朝有酒沒看出來,笑嘻嘻地跟他解釋,“很像真的吧?外麵這個套子很貴的,而且又不像真腿一樣能愈合,萬一劃傷就要整個換掉。萬一跟我玩兒的時候弄壞了,人家怎麼好意思不賠錢,那不欺負殘疾小孩嗎。”

朝有酒點了點頭,在佘不器吃驚的目光中摸了摸義肢和殘肢相連的部分。

“接受腔很好。”朝有酒說,“重心穩定,步態流暢自然。用的是目前最好的芯片。而且你的技師很優秀。”

當然,優秀就意味著昂貴。

朝有酒幫他把襪子擼了上去,佘不器放下了褲腿,問他:“你懂這個啊?”

“知道一點。”朝有酒說。

他們繼續往前走,不過這倒讓朝有酒知道了為什麼佘不器隻是跟在他後麵,卻沒能追上來。

他獨自步行時習慣走得很快,以佘不器的身高,要追上他得一路小跑。

“你不能跑?”他問。

“哦,哦……”佘不器有點好奇地看著朝有酒,“可以跑,還可以爬山,做什麼都可以。我不喜歡跑。”

朝有酒點了點頭:“嗯。”

“你知道我腿是怎麼沒有的嗎?”

“不知道。”

佘不器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是我小時候調皮去倒開水,結果倒在腿上。我沒敢跟我爸媽說,他們本來也不讓我自己倒開水。我洗了傷口,消了個毒然後包好了。”

“結果整條腿感染,後麵發現的時候已經隻能截肢?”

“也沒有整條都感染,主要是開水燙了這裡。”佘不器在靠近膝蓋的地方拍了一下,“後來我看過了好久都不好,就跟我爸媽說了,去看醫生,醫生說來遲了,必須截肢,就截了。”

“嗯。”

“因為燙了之後也不怎麼疼,我就以為沒事,結果醫生說不疼反而問題更嚴重,傷到了神經所以才感覺不到疼的。”佘不器老成地歎了口氣,“結果變成殘疾人了。”

“為什麼剛受傷的時候不告訴爸爸媽媽?”

“會被罵啊,”佘不器苦著臉,“我從小到大受過多少次生病受傷,我媽都背下來了!我一感冒,她就要說我之前哪次哪次就是因為不聽她的話穿少了,哪次哪次晚上睡覺不關窗,哪次哪次空調溫度開太低……還有我哪次哪次不聽話爬到空調架上,哪次哪次一口氣端了好多碗碟結果打碎了,我還摔到碎片上,搞得要做手術取碎片……反正隻要我生病受傷,都是因為沒聽她的話。煩死了。”

朝有酒想了一會兒,決定不做評價。

他把佘不器送到了公交車站,準備等車來了送佘不器上了車就走。

“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呀?”佘不器很是戀戀不舍,“我還沒帶過人回家呢。我又不可能把你怎麼著,你怕什麼?”

“你應該怕我把你怎麼著。”朝有酒說。

“我怕什麼?我家裡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而且小區裡又不是沒有監控,你也不可能把我賣了。”佘不器用完好的腳踢公交站牌,“你想賣也找不到人買。”

這小孩還真是站不住,等車也忍不住搞點小動作。

“你的義肢很值錢。”朝有酒說。

佘不器不踹公交站牌了。

他揚起臉問:“有多值錢?”

“很值錢。”朝有酒避而不談。

佘不器站好了,盯著車來的方向不說話。

“你現在回去家裡沒人?”朝有酒不太喜歡這種沉默。

“沒有,我爸媽都很晚才回家的。”佘不器說,“他們本來就很忙,我出事之後更忙了。”

朝有酒點了點頭,掏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