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晉王登門事先並未知會,輕車簡從到了麒麟巷公主府門外時,薑鸞還在水榭陪二姊。

一天最熱的時辰已經過去,西斜的日頭已經不像晌午時那麼酷熱,賓客來得更多,請來的樂伎正在正堂獻藝歌舞。隔著遠遠的院牆和水麵,依稀可以聽到前院的熱鬨絲竹聲響。

淳於閒準備的宴客章程早就擱在薑鸞的案頭上。現在這個時辰,正堂那邊已經撤了各式看食[1],除了全天供應的消暑冰飲子,還上了涼酒,冰鎮櫻桃和甜瓜,各式冰酥酪,晚上那頓正式宴席開始準備著要上頭道菜了。

薑鸞身為主人,總歸要在宴席上露個麵,說幾句場麵話的。

她親自陪著水榭這邊的二姊,準備過一會兒便換套衣裳,去正堂露個麵。

晉王薑鶴望便在這時踩著斜陽長影,一身簡樸低調的寶藍色親王常服,頭戴金絲冠,隻帶了十餘名親隨,下馬踏進門來。

“來得倉促,咳咳,”晉王久未出門,臉色顯得蒼白了許多,人又瘦了不少,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他捂嘴咳嗽了幾聲,對門邊目瞪口呆的迎客管事道,

“未曾提前知會。咳咳……記下,賀儀百金。”

沉甸甸的沉香木盒交給迎客管事手中。

不隻是門外的迎客管事,此刻正堂裡等待主人出麵的賓客們,都被這位不期而至的貴客驚住了。

片刻沉寂後,正堂裡的所有賓客同時起身,爭先恐後圍攏過去。

“晉王殿下!”

“許久未見殿下親麵!殿下身子可好!”

在水榭聽到消息的時候,薑鸞的衣袖不慎拂過幾案,翻倒了茶碗。身邊幾個大宮女急忙擦拭衣裙上沾染的水漬。

“二兄怎的來了?我連帖子都沒發給他!”

懿和公主倒是歡喜得很,“許久不見二兄了。聽說他病了許久日子,或許是最近病勢大好了?阿鸞,我們快快迎出去。”

薑鸞坐著沒動,雪白貝齒不自覺地咬起粉色指甲,

“這時節……他不該來。聖人厭惡了我和二兄,今日我開府,原本就引人注目,他更應該韜光養晦才是。他不該來。”

“可是,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懿和公主不解地問,“就算當初起了些齟齬,但阿鸞都被放出宮開府了,沒道理聖人還揪著二兄不放呀。”

她柔聲勸慰,“阿鸞莫怕,都是天家骨肉,血脈相連的兄弟姊妹,聖人當初罵也罵過了,罰也罰過了,總不能記恨一輩子的。”

薑鸞多沒說什麼,隻抿嘴笑了下,拿起團扇搖了搖,“希望如二姊吉言。”

人來都來了,再說什麼也無用,她當先起身,親自引著二姊去前院正堂。

晉王薑鶴望所在的地方很好找。

人最多的地方,圍在中央的那個便是。

晉王今日帶來的親隨人數雖少,卻各個都是王府心腹。不止王府護衛指揮使親自來了,手按刀柄、目露警惕地左右巡視;還帶來了晉王府裡兩位善謀斷的文士,被晉王尊稱先生的兩位親信幕僚,此刻也站在人群中,與周圍賓客攀談著。

薑鸞和懿和公主聯袂出現在正堂外,引起另一波的寒暄見禮。

“二兄!”薑鸞見了麵就數落晉王,“你怎麼來了。我連帖子都沒給你發!”

晉王薑鶴望捂著嘴咳嗽了幾聲,

“我還以為你開府的日子推遲了,特意問下去,才知道,咳咳……開府這麼大的事,你竟不給我發帖子!”

薑鸞理直氣壯,“我撤了給晉王府的帖子,就是不想你來。身子不好就在府裡養病,病歪歪地硬撐著過來做什麼。”

她帶頭把人往門外攆,“你帶這幾個人就敢出來?趕緊回去。”

薑鶴望氣惱得臉都紅了,“一個個都不許我出門,本王是病了,但本王得的又不是什麼不治的絕症!”

旁邊圍觀的眾多文武勳貴大驚失色,迭聲地道,“殿下慎言,還請珍重貴體,好好養病哪!”

兄妹倆互相數落著出了正堂,李虎頭帶著數十公主府親衛隔絕了跟隨的人群,晉王眼看左右清淨了,把剛才半真半假當眾做戲的那套收起,壓低嗓音說了實話:

“聖人若是想要我這條命,早就要了。如今我活得好好的,你又順利開了府。阿鸞,我覺得我們想岔了。我想進宮請罪,把三月裡的事說開了,早日在聖人麵前消除兄弟隔閡。”

薑鸞:“……”她得緩一緩再說話。

她怕一張嘴,直接把這位二兄給罵到地裡頭去。

“請罪就能消除隔閡?”她反問,“聖人臉上那道傷疤,身上瘸了的腿呢。聖人心結難解,難道要我們每人自毀麵容,再一人斷一條腿?”

薑鸞邊說邊搖頭,“二兄,聖人心不寬。想想你當日兩儀殿差點撞柱的局麵。這幾個月我在宮裡也不算順利,勉強自保而已。如今看似風平浪靜的,誰知道一個不留神,背後會起什麼風浪。今日我開府,人多眼雜,二兄實不宜露麵,趕緊早些回去吧。”

薑鶴望摸了摸完好的額頭,有些猶豫不決,

“當日被幾個禦前內監攔下了,其實也沒撞著柱子。王妃說的話和你差不多,但王府裡幾位先生意見不一,塵先生和張先生都覺得以養病的借口蟄伏過久,顯得過於怯懦,於名聲未必是好事,勸我出來探探風向。兩位先生說得對,總不能一輩子躲在王府裡。阿鸞,莫要攔我。”

薑鸞:“……”

勸說不成,晉王今日是決意要探探京城最新的風向了,他又轉身回了正堂,重新和賓客談笑起來。

薑鸞站在庭院廊下,並未急著回去。

團扇遮掩住她大半張麵孔,隻露出兩隻烏亮眼眸。

“淳於閒。”她喚來跟隨的長史,“二兄剛才說的,你都聽見了。你怎麼想。”

淳於閒走上兩步,望著人群中央談笑的晉王,輕聲回稟,

“晉王殿下的想法不難猜。晉王殿下當日入宮受斥責,是為了城下射傷龍體的重罪。但公主後來把主責擔了過去,晉王殿下就從主犯變成了脅從。”

“你的意思是說……我這個主犯尚且無事,更何況二兄隻是個脅從。本宮出了宮,開了府,晉王府的謀士們感覺風頭過去了,堂堂親王,總不能一輩子躲在王府裡,便勸二兄出來試探風向?”

“公主說的不錯,確實是試探。”淳於閒點頭肯定,“聖人的想法,隻有聖人自己心中知。”

薑鸞在廊下搖著團扇,心思有些煩亂,“他是風口浪尖上的人。他來我這處試探風向,卻不知道京裡多少人要試探他的口風。”

她吩咐淳於閒,“二兄應該會留下吃席。今晚的宴席多準備些,說不準原定明日登門的四大姓今晚就要來了。”

懿和公主眼看著情形不太對,走近過來,猶猶豫豫地道,“日頭西斜了,要不然,我先回宮去?”

“二姊彆急著走。”薑鸞滿腹煩悶的心思暫且拋開,把薑雙鷺攔下了。

“四大姓的郎君們傍晚說不定都要過來。二姊難得出宮一趟,索性留下來看看王七郎吧。”

懿和公主紅著臉抬手敲了她一記。

“好,不急著走。”她揚著修長的脖頸道,“本宮也要看看盧四郎,謝五郎都是什麼品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