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3093 字 4個月前

撥給中書令使用的單獨值房,不像普通的值房那麼逼仄,但也不怎麼大。

外間會客小廳的布置一覽無餘,簡單到近乎簡陋,乾乾淨淨雪白的牆,宮裡統一製式的大木櫃靠在牆邊,牆上掛著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書畫,也不知道是哪位前任中書令留下來的。

桐木長案擺放著一盆枝葉碧綠的報歲蘭,淺粉色的花苞含苞待放,是值房裡唯一亮色的裝飾。

薑鸞在小廳轉悠了一圈,就要往裡間去,裴顯攔住了。

“裡麵是臣夜裡值守起居的處所。殿下不好進。”

薑鸞隔著鏤空木隔斷往裡頭看了一眼,裡間更小,隻放了小榻被褥,一張木書案,矮幾上放著盞油燈。小榻邊擱了個衣櫃,一套官袍隨意地扔在衣櫃上。

沒什麼好玩的。她放棄了進去,轉身在小廳裡唯一的黃花梨坐床上坐下了。

親兵小跑著送來兩盞熱茶。

薑鸞端起茶盞嗅了嗅。沏茶的茶具倒是講究了不少,是宮裡的好青瓷。泡的茶跟兵馬元帥府裡沒差彆,估摸著還是灶台上燒開的熱水一衝了事。

“有勞裴中書。”她喝了兩口茶,往木案上一擱,直奔來意,“鐵護腕拿出來,替本宮戴上。”

裴顯沒多說什麼,把才端起的茶盞放下,起身打開了靠牆的木櫃,從裡頭拿出裝鐵護腕的藍布包袱。

親兵小跑著過來,把桐木長案對麵放置的小型胡床搬動,改為放置在坐床側邊。

裴顯從包袱裡取出加重的鐵護腕,試了試鬆緊,坐在胡床上,攤開了手掌,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請殿下伸手。”

薑鸞大喇喇地把手腕往前一伸。

裴顯視線低垂,專注著盯著鐵護腕,仿佛眼前隻剩下這一件東西。

但小巧精致的紫貂皮手套伸了過來,難以避免地闖入他的視野。貂皮套和上襦袖口之間露出一小截玉白的手腕,她今日空閒,手腕上還套了幾個叮叮當當的金手釧,精致又漂亮。

裴顯撥開幾個金手釧,又撩開鑲著毛茸茸狐皮滾邊的窄衣袖,那一小截白生生的手腕就完全暴露在他的視線下了。

手腕生得纖細,平日裡手裡拿得最多的就是團扇,陡然加了十斤重量,她又不是個習慣吃苦的,難怪上次戴了不到半日就脫了。

裴顯對著眼前雪白的皓腕,心裡淡淡地想,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如今坐在皇太女的高位上,日後免不了驚濤駭浪加身,該吃的苦還是早些吃起來。

他的視線往下落,連眼前的手腕都不看了,隻盯著地上的青磚。鐵護腕是軍裡日夜用的隨身物,他閉著眼睛也能給她戴上。

鐵護腕上打了數十個洞眼,黑色牛皮繩交叉穿過洞眼,繩索兩邊勒緊,啪嗒一聲,搭扣搭上,鐵護腕牢牢地套住了那截皓白的手腕,他一鬆手,薑鸞的右腕立刻被沉甸甸扯著往下墜。

薑鸞托住右腕,不滿地抱怨,“繩子勒得太緊了。”

裴顯並不出聲,視線還是盯著青磚,抬手鬆開勒緊的牛皮繩,搭扣鬆開一截。

薑鸞這回更不滿意,喊,“太鬆了。”

“太緊了。”

“太鬆了。”

“太緊了,疼疼疼!”

裴顯:“……”

他盯著青磚地的視線終於抬起,乾脆利落地把才套上的鐵護腕拆了,往桐木案上一扔,咚的一聲悶響。

動作不客氣,語氣倒還是平靜無波的。

“殿下的狸奴沒了,憋了滿肚子火氣,往臣這兒撒?”

薑鸞饒有興趣地瞧著他。

死水一潭的平靜表麵被她扔了個石頭砸進水裡,攪得動蕩不安,現在人又鮮活起來了。

她揉著被勒疼的手腕,“盧四郎是你們放出去的誘餌,我又不是傻子,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聽不懂?我生氣的不是盧四郎的事。”

她說話故意說了一半留了一半,對話的隻要是個正常人,就會接口往下問,她生氣的是什麼事。

但裴顯顯然不是個正常人。他就能忍著不問。

他端過長案上的茶盞,啜了一口,放回案上。剛才被薑鸞激出來的淺淡的情緒波動消失了,他恢複了淡漠的神色,擺出一副公事公辦、洗耳恭聽的態度。

“文鏡不在,臣不能讓殿下滿意的話,殿下可以叫值房外等候的女官進來伺候。女官還是不能伺候得殿下滿意的話,也可以請殿下青睞的東宮屬臣謝舍人來。”

裴顯的視線盯著長案上的報歲蘭,漠然道,“區區穿戴鐵護腕的小事,殿下莫要小題大做。”

薑鸞的火氣上來了。

她原本不是什麼好脾性的人。

“行,本宮不做小題大做的事。咱們就事論事。”

她捋開袖口,露出被繩索勒紅的手腕部位,

“鐵護腕的繩子不行。戴起來覺得疼,一半是勒得太緊,一半是繩子太粗。剛戴上就把皮勒紅了,帶不了幾天肯定磨破皮流血。勞煩裴中書換個繩子。”

裴顯的視線終於從從報歲蘭頂部的淡粉色花苞上挪開,在薑鸞的手腕上轉了一圈。

白生生的細嫩肌膚,兩道觸目明顯的紅痕。他剛才視線盯著地,沒瞧見。

裴顯的視線在觸目的紅痕處凝了片刻,倏然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長案上的鐵護腕,指腹細細撚了幾下牛皮繩。

“裡頭是摻了幾股麻繩。”他盯著地麵說,“殿下稍候,臣去找些細牛筋來,做個純牛筋的繩套。”

軍裡不缺牛筋。牛筋柔韌,常做弓弦,在軍裡的用處很多。不一會兒,親兵飛奔捧來了一捆細牛筋。

親兵進來值房行禮,曬乾的細牛筋散了滿地,拿起大剪刀正要搗鼓,薑鸞坐在桐木長案後,清脆地敲了敲木案,阻止了。

“本宮隨身用的東西,經手的人越少越好。鐵護腕既然是裴中書的東西,還要勞煩裴中書親自動手。”

裴顯坐在原處不動,“殿下才說的,不小題大做?”

“當然不小題大做。”薑鸞斜靠著桐木案,脫了手套,指尖摸著四季蘭的長葉片,理所當然,

“是公事公辦。本宮說的話,那個字說錯了?”

裴顯的視線落在細微顫抖的蘭花長葉上。削蔥般的指尖靈活而頑皮。一下下的輕撓著葉片,撥動了心弦。

他還是沒多說什麼,揮揮手,命親兵退下了。

他果然親自動手,當場拆了鐵護腕的牛皮繩,剪下一截細牛筋,穿在鐵護腕的洞眼裡。

戰場上執刀劍的手,拿起剪刀,做起瑣碎的細事也不遲疑。做事從容熟練,牛皮筋折成三股,左右交錯,很快地穿好了數十個洞眼。兩邊用力一拉,鐵護腕收緊,已經是待用的狀態。

薑鸞把手腕往前一伸。

她這回伸的是左手。

裴顯坐的胡床,擺放在她的右手邊。她的左手邊空蕩蕩,什麼坐具也沒有。

“這邊,裴中書。”薑鸞斜倚著長案,無聊地指尖轉著烏黑發尾,左手刻意地往左邊伸,對著空蕩蕩的青磚地。

從剛才進來值房,他就刻意不看她,不多話,拉出疏遠的距離,她倒要看看,他要把兩人的距離拉到多遠。

裴顯托著鐵護腕,並不和她掰扯什麼,果然采用公事公辦的態度,往後退半步,撩袍單膝跪下,這是最正經的君臣覲見姿態。

他把薑鸞的左手擱在膝頭上,撩起銀狐滾毛邊的上襦窄袖,目不斜視地開始穿戴。

他目不斜視替她穿戴,她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瞧。

薑鸞不惹事的時候,穿戴兩個鐵護腕也就是幾個呼吸間的事。

沉甸甸的重量墜在手腕上,裴顯起身,還是以那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殿下主動替文鏡承擔了責罰。其實殿下不必如此。臣其實也並無意責罰文鏡什麼。但文鏡心中有愧疚,若輕微責罰了他,反而能解脫他的負疚心。”

薑鸞輕輕‘嗯?’了聲。

“你的意思說,本宮沒事找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

“不。殿下當眾替文鏡承擔了責罰,隨行的東宮將士都看在眼裡。殿下願意替東宮下屬擔責,眾人感念於心,會極大地提升殿下的威望。”

裴顯以純粹就事論事的說道,“殿下做得好。”

薑鸞捋開窄袖口,視線打量著鐵護腕,輕笑,“裴中書在教導本宮?”

他有一套行雲流水、熟練之極的禦下之道。

不遠不近的距離,隨時隨地的教導,兩人的相處充滿了君臣大義,他悉心教導東宮皇太女時,簡直是正義凜然的完美臣下……看起來就是他另一套行雲流水的君臣之道了。

“比不上裴中書。”薑鸞往後一靠,同樣彬彬有禮地,以客氣而冷漠的語氣說起話,

“裴中書運籌帷幄,不論是山裡的盧四郎,還是出行的本宮,都在裴中書的謀算之中,都成了釣出大魚的香餌。”

她敷衍地拍拍手,“手段厲害啊。邸報上寫的那些算什麼,本宮跟著裴中書,時時刻刻都能活學活用,學到厲害的招式。”

手腕太重,拍手也隻拍了兩下,在狹窄的值房裡回蕩著,突兀又冷清。

裴顯也意識到她突然的語氣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