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封越大致介紹家裡電器的使用方法後,江月年哄貓貓乖乖入了眠。第二天為他叫好外賣作為早餐,便和往常一樣出門上學。
昨晚折騰到半夜的直接後果,是她不可避免地在上課時打了瞌睡。
好在江月年自幼苦練,早就修成了絕世無雙的“上課睡覺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發現”**,能筆直坐著睡、拿手撐著腮幫子睡、甚至不借助任何外力地站著睡。
過程之坎坷、練習之心酸、失敗之慘痛,簡直可以彙成一本鼓舞人心的現代雞湯,美名其曰:《當代學生的課堂研究成果大全》。
第一堂課是化學,由於剛剛分班,許多老師與學生之間互不相識,這位四十歲上下的化學老師就是其中一個。
聽說他是在不久前被學校從隔壁市挖過來,由於性格嚴肅認真、教學水平穩居超一線水平,被校領導寄予厚望,直接讓他前往重點班任教。
還有什麼,江月年就不清楚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經半隻腳邁進夢境的邊緣,在睡與不睡之間反複試探,最終腦袋裡的天使向小惡魔徹底妥協,放棄治療地閉上眼睛。
然後就聽見猛地一聲:“最後麵那個睡覺的同學,給我站起來!這道題的答案是什麼?”
那聲音又凶又重,宛如平地驚雷。江月年被嚇得一個激靈,飛快從座椅上站起,卻不知怎地聽見一陣哄笑。
等茫然環顧四周,才發現周圍同學的視線都意味深長地盯著她,以及……她的身後。
還沒從睡意裡緩過神來的小姑娘似乎意識到什麼,渾身僵硬地回頭,正對上秦宴睡意惺忪的眼眸。
他顯然剛剛睡醒,漆黑碎發雜亂地貼在額前,眼睛裡像是蒙了層薄薄霧氣,把平日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與戾氣全部遮掩,顯出從未有過的茫然。
原來“最後麵那個睡覺的同學”是在指他。
她早就說過,自己的“上課睡覺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發現”**絕對不會被輕易攻破嘛。
——不對,現在的重點不應該是這個吧!
既然老師的目標是光明正大睡覺的秦宴,那她在一聲令下後直挺挺地站起來……這不就是自投羅網,承認自己也在睡覺了麼。
江月年滿臉通紅。
江月年羞憤欲死。
江月年當了十幾年的好學生乖乖女,除開被班主任逮到傳閱言情那事兒,還是頭一回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情。
她沒出聲,在全班同學意味深長的注目禮中遲疑片刻,低著腦袋迅速坐下。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少年波瀾不起的嗓音:“我不知道。”
秦宴同學居然也在睡覺。
對了,昨天的確有人說過,他一直在忙著四處兼職打工,而且上課時經常打瞌睡。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才沒有好好休息嗎?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相親相愛好同學的正確做法是將正確答案寫在紙條上遞給他,可黑板上空空蕩蕩,她和秦宴的課本又都停留在第一頁,壓根不知道老師問的究竟是哪道題目。
更何況秦宴還毫不猶豫地說了自己不知道答案。
她有些苦惱地皺起眉,忽然又聽見耳邊傳來一陣熟悉嗓音,帶了點耐人尋味的深意:“倒數第二排的女生,你怎麼看起來比他還著急?”
或許是想起她之前的操作,教室裡又響起竊竊的笑聲。
她沒有她不是。她看上去很著急嗎?絕對絕對沒有吧——說得好像她很在意秦宴似的。
剛渙散的意識又猛地繃緊,江月年趕緊低下腦袋。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與老師產生眼神接觸,否則劇情絕對會變成“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她可不想在這種稀裡糊塗的時候被點起來回答問題。
然後如同命運降臨,那道死神收命般的聲音適時響起:“那你乾脆來幫幫他,這道題的答案是什麼?旁邊的同學,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正準備寫答案交給她的裴央央神情一滯,遞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哪裡知道什麼答案,連題目都弄不清是哪一道。
江月年滿目懊惱地站起身,學著秦宴一本正經的模樣:“老師,我也不知道。”
“你們這些孩子,成天上課走神不聽講,居然還是重點班的學生。我聽說年級第一在這個班裡,是哪位同學?站起來給他倆說說答案。”
化學老師環顧一圈教室,保持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都是同一個班出來的,怎麼就不能學學人家?他在考第一拿獎學金,你們卻在課堂上睡大覺。”
學生們欲言又止、麵麵相覷,由於無人應答,場麵一時間陷入了極為尷尬的沉默。在氣氛凝固好幾秒鐘之後,江月年終於聽見秦宴的聲音。
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是我。”
秦宴同學居然能表現得這麼平靜,不愧是他。
班裡窸窸窣窣傳來笑聲。
化學老師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在經曆一場驚天動地的瞳孔地震後,神色複雜地深吸口氣:“不要以為考年級第一就能上課偷懶,你要是再這麼懈怠,遲早被第二名趕超。咱們班裡的年級第二呢?”
這下子竊笑聲越來越大,變成了光明正大的哄笑。他隱隱約約意識到什麼,用無比複雜的目光看向那個同樣站著的小姑娘,欲言又止。
不。會。吧。
江月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老師,對不起……我也已經站起來了。”
哄堂大笑。
化學老師:……
化學老師:“你們兩個,站去後麵聽課。”
於是他們倆就並肩站在教室最後的角落。
對於被罰這件事情,秦宴的在意程度無限趨近於零。
他孑然一身住在長樂街,要想得到足夠的錢活下去,除去學校每年頒發的獎學金外,還必須經常外出兼職。學校往往放學很晚,工作隻能被安排在夜裡,一番勞累下來,精神狀態自然不會太好。
從小到大,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在上課睡覺時被老師抓包,久而久之漸漸麻木,已經連偽裝都懶得去做——
畢竟批評和罰站並不會讓他少一塊肉,比起無用的自尊心,錢和麵包才是頭等重要的事情。
台上化學老師還在孜孜不倦地講解著上個學期的期末考試試題,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那張卷子拿了滿分。
秦宴懨懨低頭,視線漫無目的地發著呆,百無聊賴間,忽然瞥見身旁有道影子倏地一晃——
和他一起被叫到最後的女孩子雙眼眯成縫,居然已經進入了半睡眠狀態。小小的身體如同被風吹動的樹枝晃來晃去,腦袋則好似小雞啄米。
秦宴很認真地想,像是恐怖片裡即將詐屍的僵屍。
忽然她身形一頓,大概是睡得沒了意識,整個人向後倒去。他們倆站在角落靠牆的地方,如果就這樣不受控製地往下倒,後腦勺一定會狠狠磕在牆壁上。
少年無聲皺了皺眉。
對於自己即將迎來的厄運,江月年本人一無所知。
她困得厲害,意識模糊成看不見也抓不著的蒸汽團,一會兒變成貓咪雪白色的尾巴,一會兒又成了溫暖舒適的被窩,最後往她身後一轉,砰地敲打在後腦勺。
不痛,力道很輕,小心翼翼貼合在發絲上,將她整個人往前推。
不對。
不是在做夢……好像真有什麼東西抵在她腦袋上。
離散的意識猛地聚攏,江月年直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保持著向後仰的姿勢,差一點就撞在那堵硬邦邦的牆壁上。
至於那所謂的“差一點”——
一本化學書端端正正抵住她後腦勺,防止身體繼續後倒。順著書本往上看,能見到蒼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以及把手腕整個遮住的校服長袖。
然後就是秦宴黑沉沉的眼睛。
原來是他把化學課本抵在了她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