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外雨聲嘩啦,秦宴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喉結無意識地上下滑動,少年近乎於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等終於開口出聲,嗓音啞得不像話:“你……怎麼淋雨了?”
“我沒在露天劇院看見你,就猜你肯定回家了。”
江月年捏了捏頭發,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打算來找你,沒想到路剛走一半,天上就開始下雨。”
她哥哥被工作忙得焦頭爛額,拜托一名同事送她回家。江月年要赴和秦宴的約,便讓對方直接把自己送去了露天劇院。
她趕到那裡時人跡寥寥,隻剩下個清掃地麵的阿姨仍在工作。江月年詢問她有沒有見到一個十六七歲、兼職擔任工作人員的男孩子,後者狐疑看她一眼,居然直白地問:“你就是他等的人?”
她當場愣在原地。
阿姨朝正門口遙遙望了一眼,用眼神向她示意:“因為那孩子在門口站了很久,一直往外看,像是在等什麼人。我對他印象挺深的,好像十幾分鐘前剛走吧?”
十幾分鐘前。
也就是說,秦宴同學即使在演出結束後……也還是站在那裡,足足等了她半個多鐘頭。
自己卻一直沒有出現。
“要不是打了架,說不定他還會等更久”
察覺到小姑娘聽見這句話後的驚訝神色,阿姨歎了口氣:“你男朋友和一群小混混不知道怎麼起了衝突,在門口直接打起來。他一個人怎麼贏得了那群小子?被打得特彆厲害——聽我一句勸,快去外麵找找他吧,彆又出了什麼岔子,後悔都來不及哦。”
江月年聽得心驚肉跳,趕忙點頭,在意識到不太對勁後,又猛地紅著臉拚命搖頭:“不不不、不是!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
“好好好,我都懂。”
阿姨給她一個“不用解釋,解釋就是掩飾”的微妙表情,語氣和哄小孩如出一轍:“快去吧,以後彆讓他等太久。”
江月年:……
阿姨你是真的真的不懂啦!
聽聞秦宴又受了傷,她當然不可能留在這裡繼續和阿姨打嘴炮,隻得在道謝後匆匆離開,打車前往長樂街。沒想到剛一下車,天上就下起了雨。
實在是有夠倒黴。
可被她無緣無故放了鴿子、還在會場正門被小混混找茬的秦宴,似乎要更加不走運一些。
江月年循著記憶,依靠上次送秦宴回家的路線前行,果不其然望見了那棟熟悉的建築。等敲開門,恰好與神情黯淡的少年人四目相撞。
然後她微微張嘴,黑溜溜的杏眼圓圓睜大——
秦宴同學,真的又受了很多傷。
眼尾的淤青暈成一片墨團,被撕裂的嘴角滲出血跡,一邊臉頰微微腫起,應該是被拳頭狠狠砸過。
看起來,好痛。
他的模樣比江月年還要驚訝,皺著眉頭與她對視,神情還是與往常無異的淡漠。
可秦宴終究還是軟下聲來,略微側過身體讓江月年進屋:“進來嗎?我去給你拿吹風機。”
——其實他本想讓她先換身自己的衣服以防著涼,但兩人之間的關係顯然並沒有達到那樣的程度,提出來隻會讓她感到困擾,徒增尷尬而已。
小姑娘低低地歡呼一聲,哆哆嗦嗦跑進屋。秦宴從房間裡拿了吹風機遞給她,鬼使神差地不敢看江月年眼睛。
他住在城市最底層的長樂街,唯一棲身的地方隻有一間破敗且狹窄的房屋。對於自尊心敏感的少年人來說,這本就是件難堪又尷尬的事情,而如今江月年進了屋,便更將他的困窘與貧窮儘收眼中。
灰蒙蒙的、被前幾任租客用得斑駁的牆壁,簡陋的木桌,空空蕩蕩的地麵,以及被雨水浸濕的角落。
房子裡的每一處空間都在瘋狂叫囂,住在這裡的人早已步入了窮途末路,一無所有。
他不想被她同情。
“秦宴同學。”
熟悉的聲線輕輕敲打耳膜,秦宴下意識掀起眼睫。與想象中並不相同,江月年沒有在意屋子裡貧瘠的裝潢,也沒對他窘迫的處境表現出太多異樣,黑黝黝的瞳孔裡,滿滿全是他一個人的模樣。
仿佛她所關注的,隻有秦宴本身。
“你臉上的傷很嚴重喔。”
她說著指了指自己嘴巴,眉頭緊緊皺起來:“這裡流血了,不用上藥嗎?”
秦宴:“嗯。”
……嗯?
嗯是什麼意思?“我很好,的確不用擦藥”?仔細想想,他似乎對自己的身體的確不太上心,胃病也是,打架留下的傷痕也是——就算年輕也不能這麼玩命啊。
江月年放下吹風機,頂著滿身水汽抬頭看他,輕輕咳了一聲:“但傷口不處理很可能會發炎,嚴重的話,還會留下後遺症和永久性傷疤,就算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麼難受,好好用藥也是必須的吧。”
她說完便毫不避諱地望著秦宴,賭氣般一動不動,好像他不去擦藥,就不會動手把自己吹乾似的。
秦宴想,他真是永遠都爭不過她。
江月年總是有許多理由讓他乖乖聽話,其中最有效和最直接的籌碼,就是她本身。
他總不可能看著這丫頭著涼。
“對不起啊,今天沒能去會場見你。”
眼看對方無可奈何地點頭,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膏藥,江月年在心裡悄悄鬆了口氣,終於把話題轉移到最重要的地方:“說出來你一定也不會相信,連我自己都覺得今天的經曆像在做夢……可我今天之所以沒能趕上,真的是因為,那個,被追殺。”
啊,果然。
最後那三個字被平平無奇的女高中生說出來,也太太太羞恥中二蛇精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