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懂事以來,謝清和就知道自己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綠色的眼睛幽異詭譎,充滿詛咒與不詳的氣息;尖細耳朵最為怪異,和傳說裡的妖物沒什麼不同;就連皮膚也白得不似常人,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叫人想起魑魅魍魎、夜行之鬼。
她沒有朋友,也沒有對未來的絲毫希望,整個孤單又寂寞的世界裡隻有奶奶。在見到奶奶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謝清和小小的世界也隨之破滅。
深受折磨的女孩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沒人愛她,她也未曾對其他人付出任何多餘的情愫;整個世界都選擇將她丟棄,她便也打從心底地不再相信這個世界,獨自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裡,
可是……為什麼江月年的眼睛,會那麼明亮呢。
像兩顆從天邊墜落的小星星,被月色映得柔和生光,安靜地與她對視時,仿佛能把整個夜晚都照亮。
那是謝清和生命裡久違的光。
她曾經憂慮著這束光會逃離、會掙紮,會從她身邊溜走,回到遙不可及的天邊——
然而江月年並未離去,溫柔的光點兜兜轉轉,主動停留在她身邊,驅散了久久纏繞的黑暗。
“還記得奶奶說過的話嗎?離開這裡,去外麵的世界。”
江月年用手攬著她後腦勺,輕聲開口時,謝清和能感受到對方柔和的吐息,像羽毛一樣拂過臉頰:“外麵的一切都跟這裡不同。你不是什麼可怕的怪物,而是與人類平等共存的精靈種族——大家都會明白這一點,你和他們是一樣的,沒什麼不同。”
“……精靈?”
她神色茫然地將這兩個字重複一遍,聽見江月年朗聲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她頭發:“對啊!這是個超級稀有超級漂亮的種族哦。所有精靈都擁有金色頭發、綠色眼睛和細長的耳朵,就像你一樣。”
可她並不漂亮。
謝清和想,她從小到大都被罵作怪物,所有小孩都在嘲笑她的醜陋與怪異。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江月年見她神色微黯,便明白謝清和又習慣性地陷入了自我否定。她定定與之對視,用無比堅定的口吻告訴她:“與眾不同並不等同於醜陋。
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
江月年……說她漂亮。
心裡的煙花砰砰炸開,從對方的瞳孔裡,謝清和見到自己的模樣。
驚慌失措、雙眼通紅,湧動的淡金色紋路在額頭與眉心瘋狂蔓延,說不出的古怪與突兀。即使是麵對著這樣的自己,江月年也毫不猶豫地親了親她,然後對著她的眼睛說,很漂亮。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做……真的很讓人害羞。
簡直是個讓人無法逃離的漩渦。
螢火蟲掠過江月年漆黑的發絲,覆下一片朦朧如夢幻的薄光,一如那夜奶奶閉上眼時,謝清和見到的那縷漸漸遠去的螢火。
在此時此刻,光亮終於回到她身邊。
精靈輕垂長睫,從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然後低下腦袋,學著江月年的動作,小心翼翼把唇瓣落在她眉心:“我跟你走。”
*
謝清和在之前表現出了教科書級彆的病嬌和占有欲,可當跟隨江月年離開安平村後,便又恢複了記憶裡內向靦腆的模樣——
畢竟她那些所謂的病嬌與占有欲,都隻會送給獨獨一人。
由於從小到大都生活在歧視裡的緣故,她還是不太敢見到陌生人,坐上回程的巴士後始終低著頭,不與任何人有視線接觸。
這種自卑心理由來已久,要想解開心結、讓謝清和與其他人正常交流絕非一日之功。江月年明白這個道理,便也隻是握住她的手,輕輕說上一聲:“彆怕,有我在。”
謝清和的後背悄悄一僵。
隨即指尖顫抖著蜷縮向上,輕輕扣住江月年手指,一點點地回握住她的手。
返程的道路非常通暢,沒過多久就到達了目的地。
回到家後,江月年先是簡單向封越介紹了謝清和的身份,聲稱這是她的一位朋友,將在未來的日子裡寄住在這棟屋子。封越向來信她,因此並沒有刨根問底,在這之後,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帶謝清和好好洗個澡。
她們兩人都在山洞裡沾了不少灰塵,江月年更是在廢棄已久的池塘裡搜尋過東西,衣物被打濕不說,還黏上了綠苔和浮萍,看上去實在不怎樣乾淨。
“這是沐浴露,按下按鈕就會出來,”考慮到生活在幾十年前的謝清和應該不會使用現代
設備,江月年留在客房的浴室裡耐心為她解釋,“這個是水源開關,把它扭到左邊再往外——嗚哇!”
講到一半就被嚇得驚呼一聲,這可不能怪她。
因、因為謝清和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把衣服脫下來了。
“怎麼了?”
偏偏謝清和本人神色淡淡、無動於衷,把視線從開關上挪開,有些狐疑地看向江月年:“扭到左邊再往外,然後呢?”
她說話間上前一步,把手搭在江月年手背,按照後者所說的步驟把開關往外拉。隨著嘩啦一聲,淅淅瀝瀝的水流帶著溫暖熱氣,源源不斷從花灑裡湧出。
水蒸氣迅速凝結成霧,像薄紗一樣填滿整間浴室,一縷縷纏繞住跟前少女凹.凸有.致的身姿。
謝清和的身材……也太好了吧。
簡直是天生的衣架子,不僅個子高臉蛋漂亮,該有的地方全都有,腰腹則纖細得不可思議,當真有種裡“盈盈不足一握”的感覺。
大概是水溫太熱,點燃了浴室裡的溫度,江月年耳朵莫名有點燙。
她們好像,隔得有些太近了哦。
還是在謝清和沒穿衣服、兩人右手靠在一起的情況下。
好像稍微一動,就能觸碰到對方白皙的皮膚。
“差不多就是這樣。”
江月年的聲音小了不止一個度,把目光移走,努力不去看她:“應該沒什麼不懂的地方了——那個,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謝清和頓了頓。
“走?”
她問得直白,目光直勾勾:“你不來嗎?”
這分明是再明顯不過的邀約,江月年幾乎在下一秒就立刻接話,差點咬到自己舌頭:“我我我回自己的房間洗。”
她說完便迅速道了彆,留下謝清和獨自站在浴室裡。金發綠瞳的少女輕斂眉眼,指尖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不久前被她觸碰過的水源開關。
——露出了有些失望的情緒。
*
渾身雪白的小狐狸瞪大眼睛,與坐在沙發上的陌生女孩麵麵相覷。
江月年昨天早上說要出去散散心,回到家居然已經到了第二天中午,她行蹤成迷不說,居然還帶回來一個它從沒見過的女人——
然後用和日常閒聊沒什麼兩樣的語氣,帶了點興奮地告訴它和封越:“清和以後就
住在我們家啦,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白京:……?
停停停,先等它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所以她們倆到底什麼關係?雖然江月年口口聲聲說隻是朋友,但那女孩看她的表情也太不對勁了吧!
溫順又熾熱,好像整個世界裡隻有江月年一個人存在,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逃離自己身邊——
誰家的朋友是這種樣子?這分明是個瘋狂的毒唯好嗎!誰來講講來龍去脈,為什麼它不僅要提防封越這個莫名其妙被帶進家裡的男性,到如今連女孩子都成了潛在爭搶寵愛的情敵?
不對,不是潛在。
看那女人的模樣,就差明明白白地告訴江月年“我好想吃掉你”了。
這是個□□煩啊!
小狐狸嚴肅地扭過腦袋,希望同為原住民的封越能同仇敵愾、共同進退。嗯嗯,看那小子滿臉憂慮的模樣,一定也察覺到危機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