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雲回望合(2 / 2)

周曼青放下茶盞,輕輕搖了搖頭:“不一定。這個望侯,不同於我們以前打過交道的任何一名女子。”

觀繼瑜問:“前朝皇後呢?”

周曼青:“不是一類人。”

觀繼瑜若有所思,猶疑道:“那……大伯?”

周曼青略感意外,眸光卻微微一亮。

觀繼瑜看見,知曉自己說對了,卻露出點苦惱:“可大伯不會給五叔送花……”

周曼青被她逗笑:“不要這樣去代入,先分析。”

觀繼瑜立即認真思索起來:“論身份,大伯是祖父的兒子,四品侍郎家嫡長子;望侯……是帝王心腹?股肱之臣?大伯在家中很重要,望侯在陛下眼裡也很特殊,二人說話做事都有分量。”

“論地位,大伯是龍興衛中郎將……應該是四品?望侯是開國軍侯,正三品,還有一個龍驤衛大將軍的虛銜。二人官職都很高,地位高、權利大。”

“論能力,大伯自小習武,能以一敵十;望侯跟隨當今陛下征戰,是百步穿楊的神箭手。那麼他們都很厲害,武藝高強。”

“論性子,大伯雖冷麵寡言但重情義,且睿智勇毅,敢在大軍圍城夜開城門迎陛下入京,心誌非凡;望侯……望侯……跟隨陛下打江山,受陛下寵愛,聽聞名聲也很好,那麼不出意外,也是個重情義、智勇雙全的人物。”

一句句,竟有理有據、邏輯清晰。

若有旁人在場,恐要大吃一驚,絕不敢相信這是出自一名五歲女童之口。

周曼青看著小女兒,滿眼都是光。

她是她的驕傲。

丈夫前朝從軍,在北地鎮壓動亂時喪命,幸而有繼瑜,這幾年她才能在觀家撐下去,才看得見來日的希望,擁有繼續度日的勇氣。

觀繼瑜思考得專心,倒沒注意自己母親的眼神了,認真總結起來:“如此說來,望侯與大伯都是智武兼備,實力強大!”

周曼青點頭,笑得分外溫柔:“瑜兒分析得很好。”

觀繼瑜卻是小小地一笑,有些拘謹,似是強行讓自己保持穩重,並續上自己的話:“若是大伯婚前贈花與伯母……一定很喜歡伯母,以大伯的身份、地位、能力、性子,似乎沒什麼必要試探薛家的長輩。”

周曼青含笑點頭,以表讚同。

觀繼瑜大受鼓勵,信心已十足,便道:“所以,望侯贈白梅與五叔,想來也不是為了試探祖母。”

但說完,又突然猶豫起來,“那……望侯是因為很喜歡五叔?可她與五叔見都還沒見過呢。隻看畫像,便能那麼喜歡嗎?”

周曼青也沒答案。

她其實完全不如女兒聰慧,隻能通過自己與人相處的經驗,引導女兒進行分析,而很多時候,都是她跟著女兒一同學習,甚至是跟著女兒的思路一起思考。

此刻,她想了想,問道:“若瑜兒是望侯,對著畫像選中了一個中意的郎君為夫,尚未相見時,會折梅相贈嗎?或者贈送其他禮物。”

觀繼瑜皺起眉,有點被難到了,但還是很認真地思考起來,過了會,答道:“我不會。但若我是望侯,有望侯那麼強大,那我便可以帶母親出府、自立門戶,做許多事都能順從心意……給喜歡的郎君送一枝梅,應該和吃飯一樣容易。望侯不怕長輩說教,也沒有長輩、不對……但如果是陛下,我覺得她一定不會說望侯。她那麼寵愛望侯。”

說到此處,她豁然開朗,堅定道,“所以望侯,就隻是想贈五叔一枝梅!”

她抬起頭,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綻開了笑,隻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母親,終於露出稚子的天真與明媚,“隻是因為她想,她便那麼做了!完全不用在意什麼祖母,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也沒有人能阻止她!小廝是跟著祖父回來的,那望侯必定當著祖父的麵贈出白梅,祖父沒有任何異議,便將白梅帶回府了!”

周曼青愣住了,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

觀繼瑜卻仍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問道:“母親,若我討得望侯喜愛,是不是便能讓祖父祖母都同意我去學堂讀書?以後和四叔一樣正正經經考功名……甚至還能跟著望侯學弓箭!”

周曼青壓下鼻尖一瞬上湧的酸意,儘量鎮定道:“不急,瑜兒。”

“你看,這些都隻是我們的推測,我們其實還沒同望侯接觸過,並不確定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萬一她同我們推測的完全不一樣,那既鬨了笑話還得罪了祖母,兩頭惹人厭,情況就很不好了。等三日後望侯入了府,我們慢慢觀察,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討好她、如何討好她,怎麼樣?”

觀繼瑜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母親說得對,是我著急了、想得太簡單了。我們慢慢來。”

周曼青伸出手,輕撫女兒的頭發,笑道:“瑜兒這麼聰慧,即便望侯不如我們推測的那般,我們也一定能找到其他老師……找到其他出路。”

正院主屋。

一回來,閆嬤嬤便屏退侍婢,主仆二人關起門來說話。

柳淑蘭打了個哈欠坐下,捧起桌上擺好的熱燕窩,悠哉悠哉吃起來。

閆嬤嬤歎了口氣:“夫人,您今日說話衝動了。”

柳淑蘭不滿:“嬤嬤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也怕了那望侯?”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不信,笑了一下,豈料下一瞬,便見閆嬤嬤點了點頭。

柳淑蘭臉上笑容頓時僵住:“不是,她什麼射箭什麼的再厲害,殺的不都隻是叛軍嗎?我又不是叛軍,我是公府嫡女、正經的官夫人,她難道能對我也動手?老爺都不敢對我怎麼樣!她做兒媳,還敢打婆母不成?!”

閆嬤嬤沒答,隻提醒道:“夫人,柳家如今已不是公府了……”

柳淑蘭一愣,反應過來。

景帝入京大封功臣,前朝舊爵自然要廢,但放了話,若於新朝有功,可以降級留爵,並改世襲為終身。

她父親於是捐了五十萬兩白銀、五座莊子和兩條街的鋪麵,保住了爵位,從英國公變為宜興伯。

然而柳淑蘭不僅未生忌憚,反倒火氣噌的一下竄了上來:“伯府怎麼了,是比她侯府門第低了,那又怎樣?公婆如父母,父母大過天,自古新婦入門,都得跪公婆!隻要她不是皇帝,再大的官也沒用!在這個家裡,必須是她向我低頭!”

說著,重重將碗一擱,才吃兩口的燕窩登時撒了大半。

桌麵狼藉,閆嬤嬤卻隻瞥一眼,並不去收拾,站在原地平靜地道:“夫人,您有什麼火,最好今兒一口氣全發了,絕不能留到望侯入府,對她發作。”

“嬤嬤!”柳淑蘭果然氣急,猛地站了起來,“你這話說得,是要我到時候同她低頭嗎?!”

她一腳將椅子往後踢開,“我是長輩,我是她的婆母!向她低頭,說出去,全京城都要笑話我!以後出門,你讓我還怎麼抬得起頭!”

“我活了大半輩子,就沒和幾人個低過頭!生在國公府,所有人便捧著我、圍著我轉,嫁進觀家,觀弘義也不敢給我臉色看……那林氏與觀弘義青梅竹馬,為救林老爺子求到觀弘義跟前,觀弘義都沒自己做主,跪下來求我才將她抬進門來!”

“我的三個孩子,煦兒素來孝順懂事,晟兒雖行事放蕩些,卻沒對我不敬過,嵐兒年輕有些嬌蠻,但最聽我的話。林氏那兩個兒子更是從小就知道討好我。”

“周曼青、趙韞在我麵前大氣不敢出,薛令微是有些心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能讓薛老爺子同意她代替嫡孫女嫁給煦兒,但進了觀府,該低頭該跪,從不和我作妖。”

“除了楊婉那賤婦,這麼多年,觀家有誰下過我的臉麵?”

“嬤嬤從小陪我長大,看我嫁人、生兒育女,如今我身邊最親的人就是你……可你剛才說了什麼?你竟要我向觀照那賤種未過門的新婦低頭!要我去受這種委屈!”

“是,這新婦不一樣,是個開國軍侯——可封了侯,便能目中無人、不敬婆母?”

柳淑蘭氣得滿臉通紅,怒道:“怎麼,我不低頭,她還能殺了我?!”

閆嬤嬤卻隻是看著她,一言不發。

柳淑蘭胸膛起伏,大口呼吸,倒沒因閆嬤嬤的沉默而更加生氣。

她已經習慣了。

每次閆嬤嬤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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