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沒事做的時候總會胡思亂想,比如回憶些前塵往事。
薛濯現在困於貓體內,目前還沒有辦法來改變現狀,所以他也和其他兩位兄台一樣在回想過去的一些事。
往事的畫麵從他的腦海中飛快掠過,曾經令他痛徹心扉的事情又好像是彆人的故事一般,他的心也平靜了許多……
薛濯年幼時就跟著瑄長老沈從墨進入了淩霄劍宗,他記不大清楚進入宗門前的事情,但是他知道,如果沒有沈從墨,他一定會死。
因為他那該死的從出生起就被人蓋章的命運,那讓天下所有人都忌憚的命運。
也無怪乎他從一出生起世人都想他死。
沈從墨與世人不一樣,這位清風明月一般的人從出生起就在仙門長大,絕世的天賦讓他從一開始就被宗主收為徒弟,不入凡塵俗世,不近奸邪小人,從小讀的便是忠信禮義廉恥。他性子雖冷淡,但內心卻是純良正直,所以他看不得那些人竟要將年僅八歲的薛濯抽骨祭天,直接以一人之力奪走薛濯,將其帶走並收作了徒弟。
薛濯還是後來才知道這些事情的,他本該對師尊是抱有感恩的,他不想做錯事,不想讓師尊對他失望,但是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無法回頭,一切都在逼迫著他走向他已經被確定好了的命運。
他背叛師門,修煉禁術,入了邪道,然後屠殺了薛家滿門和數幾位家族,成為全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在所有人的討伐聲中,他的師尊與他斷絕了師徒情誼。
那天,仙門眾人或厭惡或畏懼或充滿殺意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但這些卻遠遠不及沈從墨那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目光帶給他的傷害大。
就好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完全不像是看一個教導了快二十年的弟子。
哪怕他這個弟子背叛師門,修煉禁術,也不該得到這樣平靜淡漠的目光。
薛濯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疼,寒冷像是深入骨髓讓他幾乎發抖,他失聰一般聽不見所有人的惡言惡語,雙眼發黑,唯獨隻能看見那一片混亂中離去的皎白背影,多麼決絕,多麼殘忍。他的嘴巴囁嚅了一下,差點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想要直直地跪下,想要祈求那個人回頭看看他,然後哭著求他原諒……
如果師尊回過頭,哪怕停滯一下,他說不定就後悔了……
但那離去的身影卻未停滯一瞬。
所以他隻能咬著牙,用手中的劍支撐著自己的身軀,忍著渾身的顫栗,直直目送沈從墨遠去。
師尊是對他徹底失望了,因為他屠殺的薛家正是他的師弟薛穆的一家,若沒有師尊出手,或許他還會將薛穆也殺掉……
想到薛穆,薛濯黑眸裡泛起一絲絲紅光,猩紅如血,詭譎妖異,讓周圍早已蠢蠢欲動的仙家眾人又遲遲不敢出手,顯然十分忌憚這剛即位能力卻異常強悍的魔尊。
薛濯忽然就捂著臉笑起,破碎低沉的笑聲從他的手心滲透出來,像是在嘲弄,也不知道是在嘲弄這圍著他卻遲遲不敢動手的仙家百門還是在嘲弄自己如今的處境。
有個仙家弟子看不慣薛濯如此囂張,他想著自己身後還有仙門眾家,便指著薛濯斥責:“薛濯,你能有如今的局麵完全是咎由自取,沈仙師對你有再造之恩,你竟然背叛師門修習禁術,還屠殺薛家和其他仙門!薛穆是你的師弟,你竟然趕儘殺絕,你真是個畜生!”
薛濯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抬起眼,一雙猩紅的眸子直直盯著那人。
那人頓時覺得森森寒氣從腳下升起,破空聲響起,他瞳孔驟然一縮,胸膛就被薛濯的劍淩空刺穿。
薛濯嗤笑出聲,道:“薛家該死,”停頓了下,唇角的笑愈發陰冷,那削薄的唇緩緩吐出剩下幾個字,“你也該死。”
隨著那個弟子的倒下,圍著的人群先是死寂了一瞬,然後像炸了鍋一樣沸騰起來。
“放肆!殺了這魔頭!”
“子元!薛濯你竟然敢殺我師弟!”
“我們人多,況且這魔頭隻有一個人,殺了他!!!”
顯然薛濯的突然出手激怒了在場所有人,他們也不管什麼以多欺少,紛紛失了仙家儀態,他們隻想殺了薛濯這個離經叛道的魔頭。若是此次殺不了他,以這魔頭修為提升的速度,他們以後對他更是束手無策。
一時間眾仙家子弟群起而攻之,薛濯也動起了身……
……
那一戰圍剿薛濯的眾仙家損失慘重,卻也沒能殺掉薛濯,自此之後薛濯成了人人忌憚懼怕卻無可奈何的弑天魔尊……
當初威風凜凜人人懼怕的弑天魔尊此刻卻變成了一隻軟乎乎的小貓蜷在角落,這要是讓當初那些日夜盼著他死的人知道怕是要仰天大笑,估計還要再說一句他薛濯走到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但薛濯並不覺得恥辱,更何況當初盼他死的人都被他殺得差不多了,現在他既沒有被千刀萬剮,也沒有被挫骨揚灰,更是沒有魂飛魄散,他薛濯還是幸運的。
隻要他不死,那麼他還是贏了那該死的天命。
臥室門打開的聲音讓薛濯警覺起來,在看到是之前的那個男人進來時他不動聲色地將身體往角落更裡麵挪去,他記得之前這個人說過誰再打架就把誰弄禿來著……
這人定是不好相與的性格,他一定不能惹怒對方……
現在哪怕隻是個普通人,也能輕易決定他的生死,所以他必須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伺機而動。
薛濯再看了眼之前那兩隻貓,竟然都跟他一樣縮在角落處。
四個角落三隻貓各占一處,安靜得有些詭異。
所處的紙箱突然被人抱起,超重感讓三隻貓同時弓起身,相似的褐色瞳孔也一同放大,薛濯竟然能感覺到它們此刻的心情,是和他一樣的警惕。
那個人不知是走了幾步,然後到了一個比較敞亮的地方,三隻小貓微微抬頭,橘黃色的燈光將他們所在紙箱內的黑暗驅散,明亮得讓他們有些恍惚。
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突然伸進了箱子裡,然後抓住其中一隻小貓的後脖頸,抬起來帶走,就像是巨大的怪物叼住了食物一樣,等來的或許就是吞噬。
薛濯和晏遲光眼睜睜看著那隻小貓被抓住提了出去,一隻成人的手就足以讓小貓動彈不得,他們的心臟也不由提到嗓子眼上,兩個心思深沉的反派開始同時思考如何解救自己。
反抗和掙紮顯然很無力,所以他們目前想到的解決方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假裝弱小來麻痹敵人,等待機會逃出去。
被抓的那隻小貓正是霍君祁,霍君祁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差,三分之一的概率都能被人捏住提出去,他想掙紮但是脖子後麵的皮被人捏得緊實,像是捏住了麻筋一樣使他動彈不得,他氣惱地叫了兩聲,聽到自己喵喵的叫聲後更氣了。
他氣這個人竟如此放肆,又恨自己被人輕易拿捏卻無可奈何。
最氣的還是自己從食物鏈掉了那麼多級。
突然,腳掌落在了柔軟的物體上,後頸也被人鬆開,霍君祁一愣,借著程亮的燈光他才看清自己腳下是張綿軟的毛毯,四周是個形狀奇怪但是一眼就能認出的小房子。
看起來是個貓窩。
霍君祁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那個容貌清俊的青年很快就將另外兩隻貓也抓了出來,放到了他身邊。
紙箱拿開,視野開闊了起來,三隻灰白相間的小奶貓都是懵懵的小表情,它們顫巍巍地用四肢行走在毛毯上,但是顯然有一隻小貓不怎麼會走路,啪嘰一下撲倒在地上,圓乎乎的身體滾了一下,倒也沒受一點疼,似乎很氣惱,乾脆直接趴在毯子上不走了。
虞深差點就被萌死了,他坐在毛毯的另一邊,眸中的光澤那樣溫暖,仿佛將秋日的陽光都攬入眼底,他看著三隻小貓,心情很好地彎起唇,像是對待家裡剛剛到來的小孩一樣,溫聲囑咐道:“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家了,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們,照顧你們的。”
晏遲光抬起頭,看向這個之前親他蹭他給他留下些許陰影的青年,對方的眸子那樣清亮,話語那樣溫暖。
但是,這樣的話他曾經聽了許多次,他也相信過,但最終無一例外得到的都是背叛……
另一邊,霍君祁晃了晃頭,再次打量了一眼那貓窩,內心十分不屑。他心想,這種破地方怎麼配做他的家,不過看這刁民態度挺真誠的,而且長得也不討人厭,他就勉為其難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吧。
而薛濯則是愣愣地看了虞深一會,最後他低下頭,不感興趣地躲進了貓窩裡。
他想起自己剛被師尊帶回宗門時,師尊也對他說過相似的話。
“以後我就是你的師父,這裡也將是你的家,彆怕,這裡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