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主握住天-衣尾端,龍須自然鬆散,人皮少年緩緩脫落。
初霽伸出手,手中放著天蠶絲。
景家主笑了笑:“你心性不錯,的確有飛升的潛質,隻要潛心修煉……”
就在此時,他額角忽然一跳,頓住腳步,上下打量初霽,“你修為是?”
初霽大方展露:“築基期。”
景家主心臟落地:“我猜你也是築基期。他們說殷陽城主有元嬰修為,我看,那不過是誤傳。你真正依仗的,是那攻城法器吧?”
初霽:“沒錯,我靠的就是大炮。”
景家主頷首,兩人交換。
初霽唇角一點點勾起,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展露自己的修為,躲在荊恨月背後裝傻充愣。
應該說,自從來到錦羅城,她就再沒動用靈魔兩氣。唯一一次出手,還是矩形防禦屏障。
甚至在殷陽,她都很少當眾出招。安安分分做個商人。
所以整個錦羅城,無人知曉她的底牌。
接過人皮少年的那一瞬間,初霽眼眸忽然一亮。
她足尖輕點,飛身後撤,黑色衣擺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
與此同時,數條詭異的黑色長線從她身側射出!
景家主怔愣,瞬間反應過來:“不自量力!”
縱使天-衣鬆開,他破綻百出,但他好歹也是個金丹大圓滿。
碰到荊恨月,他無法抵抗,但初霽區區築基期,也想傷他?
景家主擲出靈針,每一根靈針對應一條黑色直線,兩兩相撞之際,初霽使出[雙箭頭],數根黑色直線立刻變換路徑,高低錯落,繞開金針。
景家主冷笑,伸手抓向製衣閣一層,一位容貌上佳的姑娘。
姑娘還沒來及尖叫,層層矩形花窗在她身前展開。
更多直線接連飛出,初霽練氣期時,能射出兩條直線,但進階築基後,數量上漲到三十條。
同時控製三十條直線,絕非易事,沒哪個築基期精通鬥轉星移術。
可初霽就是做到了。三十條直線錯落有致,從四麵八方封死了景家主的退路,除非生生挨她一擊,絕無可能躲開。
景家主心中一驚,這是何等精微的控製力。
他還以為初霽的築基期,是丹藥堆出來的!
畢竟她平時都在行商賺錢,不顯山不露水,出行都要坐馬車,給人一種她實力不強,全靠手下打架的錯覺。
好在築基期一擊,景家主尚能能直麵抵抗。
就算初霽連放三招,都破不開他金丹的防禦。
然而,直線觸及景家主胸口的瞬間,他臉色大變!
一股猙獰的力量突然爆開,青綠與黑紅駁雜,仿佛開啟一場永無止境的鬥爭。
是靈魔交搏!
單一的靈魔交搏不足為懼,隻能困住景家主一瞬間。
但一條條直線射在景家主頭頂、眼前、脖頸、後背、腹部、腳踝。
三十條直線,三十次靈魔交搏,炸不破天-衣,還炸不開一個金丹修士的防禦嗎?
初霽取出天蠶夢胎,猛地吸了一口,又放出三十條直線!
鋪天蓋地的黑線朝景家主湧來,隻聽劈裡啪啦一陣爆響,製衣閣四麵牆體被靈魔交搏破出一個個大洞。
灰煙彌散,人們尖叫著抱頭亂躥,初霽鋪開花窗,將他們隔在底下。
靈魔兩氣脫離初霽之手,就再也不受她控製,化作親媽都不認的激烈的搏鬥。
靈魔交搏,是世間法則,不論練氣大乘,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就連初霽也不能阻止。
景家主這才反應過來:“你不是築基!”
初霽鄭重承諾:“我絕對是築基。”
但除了築基,她有word文檔,有靈魔交搏,有比常人更廣闊的丹田海,還能用天蠶夢胎續一口氣,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
平平無奇的築基,帶著億點點特殊能力罷了。
景家主被靈魔交搏炸得渾身是傷,天-衣一點點脫落,龍須散開,人皮嘩啦啦掉下來,砸在初霽的花窗上。
被隔離在花窗下的眾人抬頭一看,差點沒嚇吐了。
景家主目眥欲裂:“你言而無信,你騙我交換天蠶絲,你早就想動手了!”
初霽坦誠道:“我是個奸商,哪個奸商不會詐騙?”
景家主一口血噴出,但他好歹是金丹期,初霽的靈魔交搏,還、還——
初霽忽然撤去花窗:“還等什麼?給我上,打他!”
眾人麵麵相覷,製衣閣一層其實有不少景家修士,他們住在城南,被天-衣召喚時,沒等到毛薔解救,衝在了最前麵。
大多數人修為心動,有些人築基了,還有幾個練氣期和凡人。
他們隻愣了僅僅一瞬間,忽然群起攻向景家主!
一時間金針漫天飛舞,景家主本來就被炸傷,如果與初霽一對一戰鬥,勝算還很高。
但麵對一群修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可是你們的家主!”景家主強調,“給我殺了那個女修!”
然而沒人理他,大多數景家人心智正常,並不想要一個剝人皮的家主。
更何況,剛才他們親眼看見景家主想剝一個漂亮姑娘的皮。
有幾個景家人麵露猶豫,抬起頭一看,剩下的人都在圍毆景家主,還有初霽撐著下巴不斷喊:“打他!”
他們低下頭。
還管什麼?照做就是了。
真正的老板,從不隨便打打殺殺,下指令就好。
初霽施施然打開製衣閣大門,荊恨月進來了,毛薔進來了,甚至成衣鋪子掌櫃也進來了。他們給初霽搬上搖椅,添好茶水。
初霽坐在搖椅上,擺出一副大老板的架勢,微笑望著景家主。
他被長紗捆了個結結實實,如同一座小山,倒在初霽腳邊。
初霽笑了一聲,從口袋裡取出更多的天蠶絲,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要嗎?”
景家主眼中迸發出恨意。
看來沒了天-衣,他的七情六欲又回來一點。
初霽微微一笑,將天蠶絲塞到毛薔手裡。毛薔看懂初霽的惡趣味,擺出一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的模樣:“謝謝老板!”
景家主臉色猙獰了。
初霽又取出一大團天蠶絲,放在荊恨月手裡。
荊恨月笑了下,但他當年都剝橘子喂過初霽,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他語帶深意:“那就謝謝老板抬愛?”
初霽朝他眨眨眼:“想要多少都行。”
景家主臉色更猙獰了,幾乎喘不上來氣。
緊接著,初霽又又又取出一團天蠶絲,放在成衣鋪子掌櫃手裡。
掌櫃渾身發顫,哪裡見過殷陽天蠶神的神蛻,話都說不順了:“謝謝,謝謝老板!”
“不謝。”初霽笑道,“我這天蠶絲呢,給誰都不給某些人。”
景家主眼睛要瞪出來,噗地吐出一口老血,竟然氣暈了過去。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
這世間就沒有比她更陰險的人!
掌櫃看景家主暈過去,嚇了一跳:“我、我不是故意的。”
初霽:“彆怕,你我都在幫助他找回正常人情感。”
掌櫃愣了愣。
初霽露出靦腆的笑容:“沒辦法,我就是這麼善良的老板,連對家都要時刻放在心上。”
荊恨月扶額:“……”
製衣閣中,人們竊竊私語,有個人彎下腰,撿起一片散落的龍鱗。
初霽眼尖,指著他說:“彆動!”
龍鱗是她的!
那人不舍地摸摸鱗片,實在太漂亮了。
初霽大步走上前,一把搶過來抱在懷裡。她憑本事打下來的龍鱗,可不能讓人偷偷撿漏了。
否則她半夜都能哭死。
初霽讓所有人都不許動,搬出乾坤袋,親自一片片撿起來,一共一百三十七片,每片龍鱗都薄如指甲,散發著淡淡瑩潤的青綠珠光。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混沌之氣。
初霽收起龍鱗,又盤好龍須,確定塞進乾坤袋裡。準備回祁鎮一趟,還給上古遺龍。
那條上古遺龍要融合鱗與須,但它提醒過初霽,融合會產生極大的波動,引發異象,殃及周遭,不能在祁鎮進行。
初霽聽到“波動”二字,開心極了。
這感情好,她能狂蹭一波經驗。
打敗天蠶神後,她一直停留在築基三層,是時候升一升了。
但景家主倒台,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她word文檔的計劃算全部完成了,錦羅最大的競爭對手倒台,布料市場上,還有誰能與織布機相媲美?
初霽站在製衣閣前,命人去查每個天-衣人皮的身份,最後有七十八張皮找不到人認領,初霽便讓人修一個墓地給他們。
景家是初霽見過最好收編的世家,甚至不用她開口,幾個目睹家主行徑的修士,就先提出歸順初霽。
初霽:“我暫時沒什麼要求,讓我開廠子就行。”
景家修士們:“……”
第一次見要求這麼低的城主。
走之前,一個景家修士攔住初霽,問:“您……真的是殷陽城主?您的容貌和我聽說的不太一樣。”
初霽恍然想起,她的臉還沒變!
她都快忘了。
當著一眾景家修士的麵,她撤下假臉,露出真容貌。
不得不說,她原本生得美,比易容後的臉好看太多,眉眼肌膚都清冷,唯有唇色紅,令人見之難忘。
一群錦羅城人愣了愣,笑道:“都說姑娘愛美,你怎麼扮醜?”
初霽:“這樣好突顯我有錢人的身份。”
“……”
其實是捏臉水平太差,捏出來的還不如自己長得好看。
人皮少年看見初霽真容,麵露悲傷:“你、你怎麼……”
初霽挑眉:“現在不說我醜了?”
人皮少年:“你快變回去。”
初霽:“……”
人皮少年沉吟片刻:“對了,你想怎麼處置景家主。”
初霽看著他,歎了口氣。
一群人皮聚集在一起,她覺得惡心,單單隻看人皮少年,她卻沒有那種感覺。
“我好像無權處置他。”初霽說,“這個人應該由你來處置。”
人皮少年怔怔望著她,片刻後,忽然笑了笑:“我好像知道為什麼常觀南那家夥,最後選擇你了。”
初霽:“為什麼?”
人皮少年沒回答她:“那你把他交給我,我還要他製衣閣八層的一尊塑像,把我們兩人一塑像放在一個屋子裡,我要恢複身體。”
初霽沒想到他還懂如何恢複身體。
她剛剛還發愁呢。若讓李伯看見故友這般模樣,老年人心臟病都要犯了。
初霽讓人取來塑像。那尊布料塑像等身高,是個沒有頭的人像,很似商場櫥窗前展示衣服的模特假人。
景家主還昏迷著,初霽放好東西,人皮少年便道:“你先出去一下,我很快就好。”
初霽以為起碼要兩三天,沒想到隻用了一炷香的時間,門就開了。
她正抱臂倚在桌邊思考,聽見腳步聲,回頭望去。
一位身型高挑,烏發黑眸,麵如春英的少年走出,他手臂雙腿修長,身上衣服鬆鬆垮垮,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膚。
初霽眼睛飛速眨動,唇角克製不住上揚。
忽然,她肩上一沉,隻見荊恨月的手放在她左肩。
“看什麼看?”荊恨月琉璃眸中,淡光流轉,一字一頓道。
初霽:“?”
她有點懵:“看、看美人?”
少年緩步走來,撩起前襟,柔聲問初霽:“你有新衣服嗎?這身好像不太適合我。”
初霽笑道:“有。”
荊恨月指尖撩起一縷耳畔長發,冷冷的聲音傳來:“美人?我怎麼沒看見。”
初霽扭頭望著他側臉,目光忽然漸漸暖起來。
她眨眨眼,唇角微抿,湊近荊恨月耳畔,語氣輕快:“美人的手,不就在我肩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