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霽:“你們見過界外是什麼樣?”
段家女修搖頭:“據說有人想尋找建木之後的模樣,就扒著樹根一直走,最後消失在了界外罡風裡。”
她看初霽蠢蠢欲動的模樣,告誡道:“從前有個段家姑娘,美貌名動整個長瓏,外來的修士見了她,都拜倒在她裙下。她從小就是內定的神女,建木大典後……她跑了。”
初霽揚眉:“所以呢呢?”
段家女修涼涼道:“還能怎樣?她的父母被段家主投下泥沼,化為建木養料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初霽敢跑,段家就把成漪毛薔荊恨月俞安玉通通丟下泥沼。
笑死,一群心動期丟元嬰魔尊嗎?荊恨月不一把火燒了長瓏才怪。
初霽“哦”了一聲,渾不在意道:“她沒回來複仇嗎?”
段家女修似是想起什麼事,笑了:“她的父母家境貧窮,得知她選上神女,和你一樣拿了六千靈石,開心得不得了呢。估計她很傷心吧。”
說完她暗中觀察初霽的神色,隻見初霽嗤笑一聲:“拿錢辦事,這點我還是能做到的。”
段家女修抿了抿唇,心中還是不安。
她決定這段時間多觀察初霽。
第二天她沒有明裡出現,而是偷偷布下眼線,看初霽到底在做什麼。
隻見她出了段家,在傾盆大雨中打著一把傘,和她的朋友們見麵。
她那幾個朋友生得一個比一個好看,尤其是那位紅衣姑娘,生得極為美貌,比尋常男子都高挑,當她全神貫注看你時,世間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這般風華絕代之人,怎麼不是神女呢?
段家女修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祁姑娘從朋友們手中接過一箱貨,就去了集市。
段家女修握緊手中傘柄,眼神銳利,默不作聲跟在後麵。
神女在大典前隨意亂跑,放在以往,段家定將她鎖在主家大殿裡。可這次與以往不同。
家主囑咐她,隻要祁姑娘不逃跑,做什麼都可以。儘量讓她放鬆警惕。
不要太拘著她,否則以她這性子,作妖鬨事破壞了建木大典,就得不償失了-
長瓏終年暴雨,集市開在一座石橋內。昏暗的火光照亮了長甬道,兩側都是叫賣的攤販。這裡格外擁擠,初霽搬著一箱東西,簡直被擠得喘不過氣。
她環視四周,這才發現擁擠的原因。
就算在室內,也有人打著傘。擠占了不少位置。
初霽抓住一個攤販詢問,那人看見初霽一張陌生的臉,驚愕大叫:“現在還是冬末吧,你怎麼進來擺攤的?!”
初霽抽出一張契書,振振有詞:“經營許可。”
契書上落著段家印。
攤販不再追問:“打傘的都是段家的旁支,仙人親戚嘛,高人一等,走到哪裡都講究一個‘隱’字。你發現了沒?打了傘就聽不到他們說話了。”
初霽仔細感知,發現真的如此,任何人、物件隻要在傘之下,就無法被神識感知,聽不見也聞不到,隻能被肉眼看見。
原來這就是段家傘的特點。
集市人滿為患,好地方全被老攤販占了。她隻尋到一個沒人去的發黴角落,叫毛薔用清塵咒洗刷了好幾遍,才打開箱子,擺好支架,掏出一個個靈石燈擺在上麵。
又另起了兩桌,分彆放上錦羅城的雲中鶴衣,和祁鎮的辣雞卷。
這些辣雞卷被保存在乾坤袋中,拿出來時還和剛剛出爐時一樣,冒著熱氣,格外燙手。
段家女修撐傘站在橋頂,伸手放在橋欄上,神識浸透腳下石橋,內部集市的景象一覽無餘。
她越看越奇怪,那些油紙包的是吃食,盒子裡裝的是衣服,另一個桌子上的琉璃器物到底是什麼?她竟從來沒有見過。
隻見初霽撐著下巴,從乾坤袋裡摸了摸,掏出一個立牌,放在桌前。
“殷陽城最最流行的辣雞卷,好吃到程氏滅亡,練氣吃了當場進階,心動吃了花光積蓄,築基吃了放棄修仙大道。”
“???”
有這麼邪乎?
看上去,就很想讓人買一個吃,然後因為叫賣詞和實物不符,狠狠砸了她的攤子。
雨聲嘩嘩作響,段家女修捏緊傘柄,告誡自己,她奉家主之命看管神女,不是來吃喝閒逛的。
但初霽位置太偏了,根本沒有人看到她的立牌,自然也沒人買。
段家女修看了半天,甚至有點心急,你不是個商人嗎?叫賣啊!不賣你要虧本了。
初霽懶洋洋躺在椅子上,就是不動。
一個厚重的腳步聲靠近,初霽睜開眼,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你怎麼來了。”
來人體型健碩,一身城衛打扮,正是初霽在長瓏城門口遇到的那個大哥。
他眸中閃動著驚恐,壓低聲音:“你怎麼進城了?”
初霽微笑,一副“我是關係戶”的模樣,指指頭頂:“我上麵有人。”
城衛愣了愣。
橋頂的段家女修悚然一驚。
難道她發現了?!
初霽眨眨眼:“段家。”
段家女修猛地收回神識,耳畔嗡嗡作響。
祁姑娘怎麼知道的。
明明她打了傘啊?
她運氣灌注傘身,傘麵忽然一震,旋轉起來,甩開如飛簾的水珠。
這下總沒事了。
段家女修再次下沉神識,觀看初霽賣貨。
潮濕僻靜的角落,城衛沒有追問,掏出錢買了三盞靈石燈。
初霽:“不看看錦羅最流行的雲中鶴衣嗎?很便宜哦。”
那雲中鶴衣著實漂亮,城衛震驚於價格之低,得知上麵並沒有靈氣,隻道還是算了。
初霽沒想到雲中鶴衣竟然不得人心,轉眼她便恍然大悟,雲中鶴衣的暗紋,隻有穿在陽光下,才有驚心動魄的美麗。
錦羅城陽光充足,但長瓏終年潮濕陰雨,效果大打折扣。
隨即,城衛的目光又落在辣雞卷上,視線劃過立牌,搖頭歎道:“太暗了,看都看不清,你為何不點個燈?”
說完,他便啪的拉開靈石燈機關,一團明亮的暖光瞬間出現,將整個角落照得通透。
如今經過改良,邯城出品的靈石燈能調整亮度了,一共三檔,最高檔適合走夜路,最低檔適合讀書。上手簡單容易,城衛開到最高檔,暖光入侵了小半條甬道。
嘈雜的集市瞬間靜下來,像被仙法凍結,大家都扭頭看向光源發出的角落。
就連橋頂的段家女修,也怔愣在原地。
除非修士火焰,她就從沒看見過這麼明亮的燈。
城衛看一群人的傻樣,哈哈大笑,很滿意自己出的風頭。
“這才對嘛,你這燈不錯,讓我看看立牌上寫了什麼……辣雞卷?呃……好吃到程家滅亡,練氣吃了當場進階?”
太羞恥,他不讀了。
這時,初霽才一改懶洋洋的態度,從搖椅裡爬起來,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殷陽城最出名的靈石燈,最好吃的辣雞卷,錦羅城最漂亮的雲中鶴衣——”
她抽出一條雲中鶴衣,嘩的抖開。
明亮的靈石燈照耀下,衣上暗紋效果,如同白鶴振翅,在雲中穿梭,眾人皆發出一陣驚呼。
這是仙衣吧!
城衛雙目圓睜,完全被雲中鶴衣吸引。
剛才完全看不出來這麼好看啊!
他心中蠢蠢欲動,雖然長瓏晝夜昏黑,但他買了靈石燈,平時提著走,穿這衣服也能有如此效果。
買了!
眾目睽睽之下,城衛大哥和初霽當場交易。
做成第一筆,剩下的還不簡單?整個集市轟隆隆湧了過來,不僅逛集市的人來了,所有攤販也爭先恐後來買。
橋頂的段家女修咬著牙,竭力克製著往集市走的欲望。那靈石燈和雲中鶴衣,就像招魂一樣,對她產生了不可抗拒的吸引。
不行,她還有任務在身,她不能像彆人一樣閒逛!
腦海中升起一個聲音:下去看看吧,看看又不會出事。就算買了她的貨又能怎樣,就當帶回段家研究了。
“……”
她屈服了。
她收起神識,快步來到初霽攤前,這裡早就排了長長的隊,而攤上貨物已經賣掉一半。
段家女修暗恨,明明是她先發現的!
剛才怎麼沒買呢?
初霽數著錢,餘光瞥到段家女修,暗中笑了笑。
終於出現了。
她一直明白段家會派人跟著,她沒想躲掉,但跟蹤的人在哪裡,初霽不太清楚。了解段家傘後,她才想到,最佳跟蹤地點,應該在橋上。
所以她剛才是故意說“上麵有人”的,沒想到段家沉得住氣,居然沒被她詐出來。
但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初霽。
真正的商人,就是能把所有人都變成顧客。
競爭對手和坑她的人,也休想逃開,通通花錢來買她的東西。
不出一炷香,初霽的攤子上空空如也。人們依依不舍問她何時進貨,初霽擺手:“明天。”
明天就行?!
初霽:“貨在路上了。”
段家女修隻當初霽靈舟上有很多貨,還沒卸下來。
人們紛紛離開,初霽收拾東西回到段家主殿,先泡了個鮮花熱水澡。
賺錢真累啊-
昏暗的建木宮中,段家主渾身籠罩在陰影裡,撐著一把造型古樸的竹傘,背上還戴著兩把油紙傘。
階下,段家女修恭恭敬敬,將今日之事秉明。
……
傍晚,初霽算了算時間,在鏡前整理好衣袖,喚來一個道仆:“替我告知一下你們長老,我要出去。”
道仆低頭:“請問神女去哪裡?”
初霽:“出城。”
道仆聲音發冷:“神女您去哪裡、做什麼都可以,但齋戒期間不能出城。”
初霽挑眉:“真的嗎?你先去問問你們長老。”
道仆:“不必問,長老昨日才囑咐過。往年神女齋戒沐浴,連屋門都不能出,我們對您已經很寬容了……請您不要得寸進尺。”
初霽拖長了語調:“那和你打個賭,你們長老一定讓我出城,如果我贏了,你就要聽我的話一天,我讓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如果我輸了,齋戒期間我連這個門都不出。”
道仆暗笑一聲,出門去了。
初霽坐在椅子上,拋玩著一個果子。
過了一刻鐘,道仆回來了,一張臉精彩紛呈,五顏六色,肌肉扭曲,眼中閃過四個大字——怎麼回事!
“明白了嗎?”初霽笑了笑。
道仆低頭:“願賭服輸。”
於是初霽當著整個段家的麵,大搖大擺出了城,走到靈舟前,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毛薔站在門口,瞳孔地震:“小……小祁老板?!”
“你怎麼回來了?”
“你逃出來的嗎?”
荊恨月和俞安玉也很震驚,段家人放初霽做生意,就夠好的了。
怎麼可能放初霽出城?
他們是不是傻,就不怕初霽逃跑嗎?
初霽歎了口氣:“你們對商人的能力一無所知。”
段家想要靈石燈和雲中鶴衣,當然會放她出來取貨。
靈舟四周,隱隱有撐傘的段家人在雨幕中顯露身形。
但隻要初霽關上門,她想去哪裡,還不是一個超鏈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