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王府水榭。

他這樣當著眾人的麵,托著她被王爺握過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沉默地擦了起來。

他的力道不算輕,一下一下地擦著九姬的手,好像擦拭一隻玉盞,每一片瓷每一隻縫都沒漏過。

可他就是不說話,隻有指尖的力道,每一下都提醒著九姬他不可忽視的存在。

沒人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隻是卻也沒人提出疑問,都還以為他在作法似得。

沒人出來幫忙,隻有九姬被他控在掌心就這樣擦著手。

等他終於擦到了指尖,待將她指尖也一一擦完,他才緩聲開了口。

“臣自側妃手掌的紋路上,想起從前見過的一種奇怪病症。”

他開口說話,這才終於抬起了頭來,目光默然落定在九姬的眼睛上。

一旁的王爺聞言連忙問,“怪病?少卿說得是什麼病?”

九姬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賣什麼關子,但她的手還在他的掌心裡握著,眼睛也被他眼睛盯著。

她不敢動,隻聽見他道。

“這病,叫謊病。”

謊病......

九姬一聽,就知道這位少卿說得是什麼意思了。

可王爺卻沒懂。

“恍病?是指神思恍惚嗎?側妃確實總道頭暈,神思不清,這才常年在外養病。隻是本王沒聽說過,還有這麼一種病。”

幾位道長也都說沒聽說過,但這位少卿是連妖案都能斷的人,見多識廣也是有的。

九姬一直以來,也曉得他自小曆經坎坷、經多識廣。

但能把她用了幻珠、變幻成了唐大小姐的事也識出來,是九姬怎麼也想不到的。

所以,他都知道了。

東京妖坊的熊坊主斥重金買來的落蜃草,確實是給了他用。

雖然所有人看她,還都是沈側妃的模樣,但在他眼皮下麵,她早就露出了原型。

不是沈側妃也不是唐小姐,而是她自己。

他這麼多日,一直都沒有戳破她,直到今日。

九姬目光掠過周遭。

身後就有三位道士,與她同在水榭之下,而這整個王府,又何止這三位道人?

如果他一直等待,就是為了等到今日這道士齊聚的便利之時,那倒也說得通了。

九姬方才那點不知因何而起的慌亂,突然就不慌了。

她慢慢吸了一氣,沉下了心來,回看向這位大理寺少卿的眼睛。

“所以,鐘少卿準備怎麼給我治呢?”

是準備再跟她打兩圈啞謎,還是當眾說破,讓這滿院的捉妖道士,直接在王府捉妖?

不論怎樣,九姬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她既然冒用了他妻子的身份行事,就做好了一著不慎被他發現的覺悟。

隻是沒想到,他早就發現了,直到今日才表現出來。

真是沉得

住氣啊。

她覺得自己早該想到的,但事已至此也不重要了,九姬等著這位少卿的回應。

她長眉微挑地看過來,嘴角甚至勾著一抹自嘲的笑意,滿眼都是,既然都知道了、那就無所謂了的神色。

鐘鶴青忽的心頭微抽,在那細微的抽搐中隱隱一痛。

所以她以為的是,他在設計最佳的時機捉她。

所以她就沒有任何其他的猜測了。

所以在她心裡,原來就是這樣看他的......

空氣在兩人之間凝固了一樣,隔著一層薄帕交疊的手,各自冰涼。

九姬等著這位少卿開口。

隻是卻見他低垂下眼簾,嗓音低啞地道了一句。

“這病有且隻有一種治法。”

“是什麼?”王爺連忙問。

九姬也等著他的答案。

可他隻緩聲開口,說了兩個字。

“回家。”

水榭下的池中漫上來的清涼濕氣,連同半空旋來的風,頓時將兩人之間凝滯的氛圍一掃而空。

九姬驚訝地向他看去。

他卻輕輕將她的手放了下來,將帕子還給丫鬟。

他臉色低悶到好像要落下了雨來,偏雨未落,他跟在旁全然不解的王爺拱手行了禮。

“臣才疏學淺,隻是偶然聽聞此病而已,或許並不是真,還需要另行查閱書典籍確認。”

他說著,目光又自九姬身上輕輕一掠。

“臣這便回去翻閱書籍,請王爺允臣先行回家。”

王爺斷沒有阻攔他的道理,一邊嘀咕著“側妃在外養病五六年,是該‘回家’了,也許回來了就好了”,一邊連忙叫人去送鐘鶴青,“少卿且去查閱,不急不急。”

王爺半是恍惚,半是恍然,捋著胡須。

而男人墨藍色的身影在消失於視野裡之前,九姬看到他腳下頓了頓,又回頭靜默地特特看了她一眼。

但他從頭到尾也什麼都沒有說。

沒有當眾戳破她,更沒有讓道士捉拿。

他就這樣先行回了家。

九姬的心緒像是越過山巔的風,就在這一盞茶的工夫裡,跌宕起伏了好幾個來回。

被他這一擾動,王府水榭錢場麵有些混亂,不過反正沈側妃生病的事眾人皆知,她乾脆道頭暈,讓王爺允許她也下去了。

待回到側妃院中,沈側妃被她幻術遮掩還沒醒來,她施了些術法,讓她睡得更加昏沉了。

至於側妃醒來,自然記不得水榭裡的事,但她素來頭暈恍惚,王爺都不奇怪,倒也沒什麼了。

九姬安置好沈側妃,悄然離開了王府。

離開王府,同一條街的另一邊,便是鐘府。

鐘鶴青提前了她兩三刻鐘回去,眼下估摸已經看到唐亦嬈的屍身了吧?

九姬腳下猶豫。

她還有回去繼續假扮他妻子的必要嗎?

可她耳

邊莫名就響起了他方才的話。

“這病有且隻有一種治法。”

“回家。”

巷口的風在日頭下燥熱起來(),九姬想了又想?()_[((),終是把心一沉,回了鐘府。

*

鐘府,正房裡。

鐘鶴青進來便看到了床榻上躺著的人。

金娘子說有時候娘子頗為嗜睡,要睡上好幾個時辰不許人打擾,她們便甚少進來。

她在提醒郎君也莫要打擾娘子,言下之意,許是娘子有孕在身了。

但鐘鶴青隻暗暗苦笑。

哪裡是她懷了身孕,分明就是躺在床上的人不能說不能動,隻是屍身而已。

鐘鶴青看著唐大小姐眉眼間的淩厲,便是人已逝去也沒減分毫,這才是真正的唐亦嬈。

他抬手讓金娘子先下去了。

落蜃草能克製幻珠的幻術,也能讓人看破簡單的幻象。

此刻唐亦嬈額頭上的血窟窿現在了鐘鶴青眼前。

他在發現九姬扮成唐亦嬈的樣子成了他的妻子後,也想過唐大小姐是出了什麼事。

於是他打聽到,就在婚前,唐亦嬈馬車上的馬兒突然驚了,然後拉著車跑出去很遠,最後發現她的時候,柳嬤嬤上前查看,一眼看去還以為姑娘撞死了,彼時驚倒在地,後來再有人上前查看,卻又驚奇地發現姑娘轉醒過來。

如果九姬何時扮成了唐亦嬈的模樣,那麼顯然就在此時了。

但唐亦嬈的死應與她無關,畢竟唐大小姐身死之前有彆樣的預料與征兆,真正的死因恐還是與極陰命格相關。

而她若是凶手,非但不避嫌,還裝成唐大小姐的模樣嫁給他,不緊不慢地在他府裡生活了三月,怎麼可能呢?

唐小姐已去,她的根本死因隻能後麵另行調查。

而眼下,與他真正拜了天地結了姻緣的妻子,能回來跟他說幾句實話了嗎?

鐘鶴青不由地向外看去。

外麵突然有了腳步聲。

來人卻是觀星。

觀星到了窗下便道。

“郎君,盧大郎君來了,隻是盧郎君不肯進咱們府邸,讓你問您還好不好,若是好的話,請您去外麵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