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妖主寢殿。

雙姒和鐘鶴青進來的時候,九姬早已趴在茶桌邊睡著了。

房中有藥氣四處彌漫,雙姒放下湯藥過去叫了她兩聲,見她無有反應,搖頭跟鐘鶴青道。

“她睡沉過去了。”

男人看著茶桌上深睡過去的人,緩步走上了前來。

眼下的人隻是她自己的模樣,但比起在東京城的時候瘦多了。

不知是否是藥力的顯現,臉上的疲累遮掩不住,鐘鶴青忍不住要伸手探去,又怕真的擾了她,隻拿起旁邊的衣裳替她蓋在了肩頭。

“那端氏縣的血波之術不是小事,多少還是會牽扯她的精力,讓她不能安心養病。”男人聲音低而沉,“我也許不該來。”

雙姒說確實是這樣。

“隻是她眼下,更多的是山之阿城中妖眾對她修複結界的認可,是城中妖眾因感激而推上來的新妖主,但小九若是想真坐穩這個位置,便不可能一直留在城中。”

那些遍布在山之阿其他各地的妖坊妖鎮中的妖眾們,大多都識不得新妖主,哪怕知道了,對她的評價也是一句,“那是個十分年輕的妖姬。”

她隻有擔起更多責任,做更多事,讓更多子民認可她是那妖主座上的新主人。

鐘鶴青靜靜看著眼前的人,又看看她旁邊剛熬好的藥。

他略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了口。

“不知眼下給她喂藥的事,能不能交給我?”

他這樣問去,就見雙姒笑了起來。

“喲,那可再好不過了,我可省了大事了。”

她說著,把藥碗給了鐘鶴青,自己從袖中拿出一本卦書,坐到一旁的茶桌前,一邊悠閒喝茶,一邊從手裡變出一副靉靆【注】戴在了眼睛上。

“我家小九,就麻煩少卿了。”

鐘鶴青低聲應下,看著仍趴在茶桌上睡得天昏地暗的人。

睡著的時候,她終於沒辦法再同他生氣,隻是緊閉著雙眼,渾身散發著仍是誰都不能招惹的氣息。

他指尖沒忍住,還是輕輕碰了碰她的臉蛋,涼涼的,像是第一碗湯藥的妖力暫時回落的樣子。

這時正是進第二碗藥的時候。

他沒再喚醒她,而是俯身將人抱了起來。

身子輕了許多,落在懷抱裡輕飄飄的,鐘鶴青默然愣了一愣,才又將她放到床上半坐的姿態。

他端了藥過來,讓她靠在他懷裡,一勺一勺給她喂了下去,她起初還算配合,但吃著吃著就閉了嘴巴不吃了。

藥還剩下小半碗。

雙姒伸了腦袋過來,把靉靆向下撥了撥,從鏡子上邊緣瞧著這位少卿有點束手無策,便指點道。

“沒辦法了,就隻能給她捏了嘴巴灌進去了。”

鐘鶴青猶疑了一下,低聲笑道。

“她會生氣的吧?”

雙姒暗道這位少卿脾性還是柔了些,“反正她也睡

著了,醒不過來。”

鐘鶴青到底還是沒能像雙姒說得那樣折騰九姬,隻是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

“阿幺,再喝幾勺就喝完了。”

她不肯喝,閉著眼睛發出些不滿的哼聲。

難怪,方才姐姐聽見他要喂,立刻就塞了過來。

是難喂了些。

隻是男人不急,換了一碗清茶水來在她唇邊繞了繞,她約莫察覺到是茶不是藥了,喝了兩口。

鐘鶴青便又趁著這個機會,換了藥碗在手,沒等她發覺,就把剩下的小半碗藥都給她喂了進去。

喝完最後一口,她不耐地重哼了一聲,皺緊了眉頭。

看起來,好似察覺被騙著喝了半碗藥。

雙姒在旁嗬嗬作笑,“這法子好。”

鐘鶴青也禁不住彎了彎嘴角,可看到她脖頸都纖細了許多,笑意又落了下來。

宮人小鱻過來收拾了藥碗,瞧了睡在床上的九姬一眼。

“主上今日倒是配合呢,平日雙姒姐姐可不得折騰半晌。”

雙姒道正是,“但我今日來了幫手,不一樣了。”

她給小鱻抓了把魚乾果,讓小丫頭去瞧一眼第三碗藥,莫要誤了時辰。

小鱻開開心心地走了,走到門口還跟門口兩個侍衛顯擺了一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九姬開始發汗,額頭不斷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冒出來。

雙姒收了書,擰了條帕子給她擦了擦額頭脖頸,來回擦了好幾遍,汗才出完。

鐘鶴青記起妖典醫術上有記載,服龍鱗散霧湯虛汗多發者,乃是力盈而身虧所致。

平日應佐以鴻山枸杞,日服十餘枚,則可早已恢複。

鐘鶴青左右看了看她寢殿當中,果然有一罐色澤瑩潤的枸杞,隻是那一罐滿滿當當的,她似是沒怎麼動過。

“她不肯吃這個嗎?”

雙姒說是,“她在山上苦修慣了,沒有吃這些零嘴的習慣,且這枸杞總有幾個酸的,她吃不來便不太吃了。”

男人靜默了一會。

夜早就黑透了,連方才隱隱可聞的城中街道上的熱鬨聲也漸漸散了去。

山之阿沒有更夫敲打更鼓,但鐘鶴青看到九姬寢殿裡擺著一隻日晷模樣的物件。

乍一看,此物是尋常擺件的樣子,但細看卻發現上麵飛著許許多多的流螢,而這些流螢身上的光亮,卻像有一道日晷上晷針投出來的長影,直直指向晷麵上的時辰刻字。

而這些流螢照下來的光亮也同晷針的長影一樣,在按著時辰變動,眼下正那些星星點點的螢火光亮,正聚在子時。

鐘鶴青想起,曾在書上看過一個名叫時螢的靈物。

此物是時辰的使者,最能精確道出時辰,且從不撒謊,於是有妖專門去深山裡捕捉時螢以做螢晷,來指示時辰。

看來這就是螢晷,果如書上所寫的一般靈動精準。

妖界,也果如書上所寫妙不可言,那是

絕大多數凡人一輩子也難以接觸到了奇與幻。

鐘鶴青又瞧了瞧那螢晷,算著距離九姬下一碗藥還有些時辰。

雙姒打了個哈欠,收了書在桌上擺了銅錢,不知在算些什麼,算了一會就收了銅錢,支著胳膊打了盹。

鐘鶴青沒什麼睡意,看了看九姬一切如常,便起身到了殿外。

兩位守門的侍衛正暗暗驚奇,凡人的少卿怎麼到了自家新主上的寢殿來,兩人正湊著腦袋下賭。

其中一個毛色三花的,一雙貓耳朵抖著道。

“你說,那少卿是不是主上從凡間招惹來的?我賭一個,人家都找上山之阿的門了,以後還不得是咱們的附主。”

也就是妖主的夫君。

另一個通身漆黑的卻說不可能,黑貓尾擺的比手還快。

“他可是凡人,最多是個侍君。主上若是立附,怎麼也得立個妖吧?怎麼能立個凡人?凡人在妖界沒那麼容易過的,這位少卿進妖宮之前,丞相可專門為他壓了妖宮妖氣,怕他受不住呢。”

他覺得不可能是主君的夫君,但也是個備受憐愛的側室。

兩人正爭論得起勁,不想一轉頭,看見那位少卿正站在兩人身後。

三花侍衛一緊張,“附主是有什麼事嗎?”

話出口才發現喊錯了,連忙改口,“啊不是,少卿......少卿您有什麼事?”

黑貓侍衛在旁邊差點笑出了聲。

三花也一臉尷尬。

但鐘鶴青倒是聽懂了。

他耳邊微有些燙,溫聲道,“沒什麼大事,鐘某隻是想問問,主君一般早間何時醒來?”

兩侍衛道若是不用藥,主君一般天沒亮就行了,然後去山裡趁著晨霧未散修煉,但用了藥就不好說了,有時早些,有時晚些。

鐘鶴青點頭,在兩人偷偷打量的眼神裡,客氣、周道又溫和地點頭道謝,走開了。

......

待到夜快過去,天快亮起的時候,宮人又送來第三碗藥,這次喂得更難了,鐘鶴青費了許多工夫才給九姬喂完。

大功告成,雙姒也累了,掩著口咳了好幾聲。

鐘鶴青見她身子不太好的樣子,問她要不要回去睡會。

雙姒瞧著天邊泛白,但還沒完全亮,覺得也好,問鐘鶴青要不要一起走。

男人遲疑了一下,“我能否......單獨再留一會。”

雙姒眨了眨眼,眼見這天色,九姬也差不多要醒了,便點了頭走了。

她一走,殿裡便隻剩下了鐘鶴青和九姬兩人,未升起的日頭把光亮提前自山坳之間,悄悄灑了過來。

室內半明半暗,鐘鶴青看著床上的人,見著她仍睡著,但雙唇微乾,便又取了些水來,給她喂了一些。

清水沾了唇,她半夢半醒之間,咕咕囔囔地問了一句。

“幾時了?”

鐘鶴青看了螢晷一眼。

“卯時了,天快

亮了。()”他回道。

正以為她聽了又會睡過去時,她閉著眼睛忽的道了一句。

那你......是不是要去上衙門了?⒀()”

話音叮叮咚咚地落在靜謐的妖主寢殿裡。

鐘鶴青怔了一怔,看著九姬仍閉著的一雙眼睛,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