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2 / 2)

“蕭叢雪,快接著我,我要像魚一樣躍出來了!”

眠水湖畔,一個少女騰得破開水麵魚躍而出,浪花散如天雨,而她則在半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形,向著岸邊躍了過來。

她一點都不擔心會摔到地上,全然沒有展開翅膀。

而果不其然,少女穩穩地落在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裡。

她安然著陸,蹬著腿兒嗬嗬作笑,“蕭叢雪,我像不像一條大鯉魚?”

她仰著下巴向抱著她的人看去。

少女的眼眸裡倒影的,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少年了。

她仍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而他卻已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青年。

青年將她抱著放到了岸邊的大石上,拿了曬得乾透的巾子替她擦拭臉上的水。

她揚著小臉任他擦拭,卻忽的從手心拿出一朵花來。

黃色的小花香氣迷人,上麵還殘留著水露,在日光下如眼前少女一般嬌俏。

蕭叢雪替她擦乾長發的手微頓。

而她則把這朵花放到了他手中。

“怎麼樣,這朵深水菖蒲的花很好看吧?送給你了。”

她說這花隻能看不能聞,“凡人受不住這個,容易產生幻覺的。”

他自然曉得,隻是看著她,輕聲問道。

“怎麼想起來送我這個?”

他看著她如羽扇般翹密的睫毛下,眼眸清亮如夏夜映在湖麵上的月。

她歪了腦袋,想了想,認真回答了一下他這個問題。

“雖然我們的日子過得窮了些,但你對我還是不錯的嘛,我喜歡呀!”

她沒說喜歡什麼,隻是見著青年的耳朵又紅了起來。

“喂,你耳朵怎麼又紅了?”

青年沒有回答她,他早已不似少年時那樣,一羞怯就緊張扭頭走開,他隻是清咳了一聲,轉了身。

“天色晚了,我們回家吧。你若是不想走路......我背你回去。”

少女聽見這話,眼睛都笑眯了起來。

“太好了,不用走路了!”

她直接跳上了青年寬厚的背。

夏夜的星月之下,湖上水汽氤氳在林間,青年紅著耳朵,背著少女,緩步走在月光灑落的回家山路上......

隻是這個夏天還沒過完,某日,她突然跟他說了一件事。

“我聽說翻過東麵的群山,那邊有一座妖城喚作雲之翎,翎城和山之阿可不一樣,那裡住的全是鳥族的妖,城主還是鶴族呢,和我是同族,我想去看看!”

她問蕭叢雪。

“你跟不跟我去?”

他沒猶豫就答應了。

“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天晚上她高興的不得了,一直拉著他說東說西,說著去翎城找同族的事。

“說不定我能在翎城找到父母兄弟呢,他們會疼我的吧,興許給我們一個大房子住,就不用在這裡受凡人欺負了!”

沒兩日他們就動身去了翎城。

蕭叢雪怎麼都沒想到,她真的在這裡找到了親族。

不僅如此,她的身份竟然是前代妖族鶴君的遺女,鶴族的城主連帶著族內執掌大權的,全是與她一母同出的兄弟姐妹。

妖君遺女歸宗認祖,整個翎城都熱鬨了起來,在這裡人人對她追捧至極,她的兄弟姐妹果然在一處峰頂送了她一處華麗的宮殿,而她全然不用像在凡間一樣,必須用腳走路了。

她每天從峰頂的宮殿展翅一飛,就可以飛去旁人的宮殿裡赴宴。

而每日裡的宴請,多得讓她幾乎都赴不過來了。

蕭叢雪起初也為她欣喜不已,可凡人在妖界總是沒那麼容易適應,而她的宴請他也沒那麼方便隨同前往。

漸漸地,他從一兩日見不到她,到十天半月隻守著那峰頂空落落的宮殿,見不到她一次。

而偶爾她回來一次,也都醉醺醺的,跟他說不上一句話,就倒頭睡著了。

祖輩的遺願,讓他一定護好這顆靈蛋。

而如今,她已經不需要他再守護了,她可以護得住自己,她還找到了親人同族。

她好像,不再需要他了。

蕭叢雪覺得自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在某天將她又送去赴宴之後,給她留了一封信,壓

在她的枕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水月幻影之外,賀蘭亭看著蕭叢雪默然離開,隱隱紅了眼眶。

九姬對她可沒什麼好話說,直道。

“原來你對人家也不怎麼樣麼。”

賀蘭亭想駁斥她,但張口卻沒駁斥出來。

她記起那時,等她又醉醺醺地回來,倒頭睡醒,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她在宮殿裡坐著不知道有什麼事要做,她無聊地在宮殿裡打轉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蕭叢雪不見了。

她這才看到了他留給她的紙條,說願她一切安好,而凡人到底無法長久在妖界停留,就先行離去,日後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

賀蘭亭不知道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他不是說她去哪,他就跟去哪嗎?

為什麼不告而彆,還說有緣再見?

她氣呼呼地回凡間找了他,卻看到她離開之後,村裡的凡人與他重修於好了。

她那時想,原來他並不是在妖界待不住了,而是,她想與她的同族親友生活在一起,他也一樣,他其實一直都是憐愛著凡人的。

既如此,那就如他所言,有緣再見吧,反正她在翎城的日子過得,比在凡間好多了。

她又回了翎城,紙醉金迷的日子過了好幾年。

但漸漸地,她發現同族親友們,待她不如從前親近熱情了。

他們似乎都以為,母君給她留下了什麼好東西傍身,總是旁敲側擊地打聽。

但打聽來打聽去,才發現賀蘭亭什麼都沒有。

反而賀蘭亭聽說母君離世之後,她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有分得母君的遺物。

她不由地就找上了他們和族中長老,也要分兩件母君的東西傍身。

她是沒見過父母,但旁人都有,她為什麼沒有,也沒有人主動給她。

可她一說自己也要分上兩件靈寶,那些日日請他赴宴的兄弟姐妹們,忽的都待她冷淡了下來。

有人明麵上勸她算了,反正母君離去多年,她也沒見過母君。

而有人背地裡笑話她,“一個母君和凡人所生的野種,也配持得母君的靈寶?母君生前都沒給她留任何東西,她當自己真是金枝玉葉了?”

還有人則慫恿她。

“小妹呀,其實母君還是有些靈寶沒被挑走的,好比那眾願之淚,那可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好東西,非是機緣不可得,也許你就有這機緣呢!”

她一聽,便問,“凡人也能用嗎?”

那慫恿她的四哥笑道,“那是自然。凡人壽命這麼短,用上眾願之淚能續命一甲子,可不就等同於再活一輩子,他們求之不得呢?你不若就挑了此物吧?”

她聽了這話,直接就同大哥和族老們說,她要眾願之淚。

她想有沒有機緣總要試一試,不想此物根本不需要機緣,族老們直接將這東西給了她。

而她拿到手中一看,此物竟然隻有一半,是殘缺不全的!

可她已經選中了此物,不能再換了。

賀蘭亭這才曉得自己被人騙了,還是被一母所出的兄長騙了,而其他兄弟姐妹則全都笑話不已,她成了整個鶴族的笑柄,誰人見她都要笑上兩句。

她恨了起來,不久就找上那騙她的四哥,趁他不注意,直接搶走了他戴在脖頸的靈寶蒲葉紙鶴。

此物也是母君所留,他們不肯給她好的,那她就自己搶。

然而搶奪的下場也是顯而易見的。

她跟四哥打了一場,沒有人給她幫忙,也沒有人為她做主,反而四哥同父同母的兩位姐妹,齊齊前來為他助陣。

那天,她被打得遍體鱗傷,一顆妖丹幾乎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拍碎。

若不是族老攔著,她多半就身死當場了。

她死死攥著蒲葉紙鶴沒鬆手,也算是有了兩件靈寶傍身。

但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們,全都變了嘴臉。

她遍體鱗傷地回了峰頂的宮殿,伺候的丫鬟都被調走了,沒有人來關心她,甚至沒有人跟她說句話。

她沒見過母君,也不知生父是誰,她在這世間,還有人在乎她嗎?

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的,她在某晚宿醉之後,忽的夢到了從前在凡間、在眠水畔嬉戲的日子。

她像大鯉魚一樣從湖中魚躍而出,她不會摔倒,她會跳進一個懷抱,有人總會用最堅實的臂膀接住她。

她從夢裡哭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口中喊著一個名字。

“蕭叢雪,蕭叢雪!”

......

水月幻影繼續流轉。

蕭叢雪離開翎城回到山村的日子,一晃過去了好幾年。

在凡人的短暫的壽命裡,短短幾年足以改變許多事。

但蕭叢雪還是住在蕭氏的祖宅裡,仍舊驅鬼除魔賺些家用,隻是他道術修煉得越發精深,漸漸就成了這一帶頗有名號的道長。

旁人見他仍是獨來獨往,為他介紹適齡的姑娘,他從來都沒去見過。

村裡得過他幫扶的老人,誠心誠意地替他考慮。

“道長也二十好幾的人了,蕭家傳到你已是最後一代,緣何還不成親呀?”

老人道,“你看你這日子過得多清冷,回了家連口熱茶都合不上,若是娶了娘子有了孩子,可不就熱鬨了起來!有人噓寒問暖,好過冷清度日呀。”

可他隻是謝過老人家的好意,搖了頭。

他仍舊往那個冷清的家裡走去。

他每天回到家,推開門,總是忍不住希冀地去看向院中的秋千上有沒有人。

那些她曾與他一起度過的日子裡,她最喜歡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招來一陣風,推著她蕩來蕩去。

隻是自他離開翎城回到家裡之後,秋千上再也沒了人。

男人今日回家推門的時候,也不由地生出希冀,可這又怎麼可能呢?她早已找到自己的同族了。

可當他推開了斑駁的木門,卻一眼看到了門後院子裡站著的少女。

她看起來還是從前的模樣,幾乎沒有什麼改變。

但嬌俏的少女此時,卻滿臉滿身都是傷,青一道紅一道,她失魂落魄的臉上掛滿了淚痕。

蕭叢雪訝然看去,心頭都顫了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問上一句怎麼了,少女已快步跑著向他撲了來。

她不管不顧地,直接撲進了他的懷中,把傷痕累累的小臉,委屈極了地埋進他熾熱的胸膛裡。

“蕭叢雪,我再也不去那個翎城了!什麼兄弟姐妹、親友同族都是假的,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你對我的萬分之一好!”

“我隻想一生一世,都隻和你一人在一起......”!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