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叫我主上了,那這主上的稱呼,我九姬就領了!”
她放開嗓音,高聲回蕩在山阿之間。
“山之阿這片土地,永遠屬於我們狸族!”
她的話音沒有落下,山中呼聲此起彼伏。
“山之阿永遠屬於狸族!”
......
山之阿的混亂被嫦熙和長老們清肅了大半,但有些還需要妖主親力親為的事,著實讓九姬忙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九姬還三次收到了某人的來信。
信是從驛站送到端氏縣,又由著章徽章道長,轉到端氏縣妖鎮的裡正霍杉處,再有霍杉給九姬送到妖宮裡來。
是麻煩了點,但九姬收到信還是彎了眼角。
可惜的是,哪怕是在凡間逗留這麼久,她認識的字也不多,還得叫了雙姒替她讀信。
好在男人總是細心妥帖,猜到會是雙姒替她讀信,沒有說什麼不好讓雙姒看到的話。
她這邊接了鐘鶴青的信,也隻能讓雙姒代筆回信,雙姒笑得不行。
“堂堂妖主,還是認幾個字吧,不說博覽群書,處理族內族外的事總是要的。”
這話有道理,九姬也聽了進去,回信時就讓鐘鶴青給她捎寫凡人啟蒙的本子、字帖來。
她也催促尋來打通鐘府和南山妖宮的妖眾,儘快地開始工期。
萬事都如春日發端,百廢待興,重新開始。
隻不過複興的喜事中,從妖廷傳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琥尊在九洲王城受審的時候,一直作伏法認罪的姿態,但卻在某夜,趁人不備忽的暴起,擊殺了七八個妖廷的衛兵、傷了十多妖眾之後,逃了。
二太子大怒,撥下數百妖兵往各地搜尋,九姬聽聞此事,就立刻分派了人手,也幫助妖廷搜捕琥尊。
此妖危害極大,照九姬的意思,斷不能留他流竄世間。
可惜琥尊確有些本事,受了傷的情況下,被搜尋半月還沒有下落。
九姬倒是想親自尋此人了結了他,以報當日偷襲重傷之仇,可惜她瑣事纏身,隻能在山之阿繼續等消息。
雜七雜八地事又忙了些日子,才找到機會得以喘了口氣。
這日是九姬和雙姒母親的忌日。
她和雙姒一起去看望了母親,當年父親和她們的兄弟姐妹都在外死去之後,母親遭受重大打擊,沒撐過一年就沒了。
她臨走前陷入昏迷,還一直念著丈夫和兒女們,他們到底是被何人所殺,一
直未有定論,九姬當時自己都是渾渾噩噩的,後來更是洗掉了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不記得自己曾去過眠水洗過記憶。
此時在母親墳前,也沒能記起被投入眠水下的往事。
姐妹二人隻是靜靜在母親墳前呆了許久,又一路安靜地走回城中。
不過到了城門口,九姬想起什麼。
“你之前都給鐘鶴青算了命,不若今次給我也算算吧。()”
她才上次雙姒給鐘鶴青算出他們二人的結果,不是太好,但時過境遷,一切漸漸安定了下來,再算必然有所不同了。
雙姒也正想著再複算一次。
兩人回到了從前的家裡。
雙姒解下葫蘆上的三枚銅錢,親自為妹妹起卦卜算了一番。
可她剛算去沒多久,冥眼忽得被刺,雙眸自眼角落下了兩滴血淚來。
雙姒?!?[(()”
九姬嚇了一大跳,連忙撥開三枚銅錢,斷了這卜算。
雙姒緩了一氣,才道自己沒事。
“沒事怎麼會雙眼流血?”
雙姒默了默,“是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看到了天機。”
天機不可偷窺,那是上天的旨意,而非人間的定數。
九姬挑了眉,她也怔了怔。
“是我身上有天機,還是鐘鶴青?”
雙姒說不清楚,她隻是緊緊擰眉看著妹妹。
“我隻看到你二人的命線相互纏繞,和上次一樣,仍舊還在一片血霧之中。”
禍亂散了,但攏在他們命線上的血霧,沒散。
*
東京城。
這些日鐘鶴青讓孫元景給自己尋了一位習武練氣的道士師父。
他這樣的年紀修道是晚了,但每日騰出些時間修煉一番,引導靈氣灌入體內,總還是能起到延年益壽的用途。
凡人無法享有數百年的壽命,但能留在世間多一日,是他對她此生最緊要的承諾。
他每日上衙前早起三刻鐘打坐練氣,到了晚間下衙,再同師父一起修習。
隻不過,不知是不是忙碌不得停歇的緣故,原本引靈灌體是好事,但他總覺得疲累不安。
尤其這幾日,早間觀星給郎君束發,也在他發間發現了幾縷變白的頭發。
“郎君還是歇幾日吧?不然娘子回來,該不認識您了,若隻問小的,家中怎麼來了個花白頭發的老大爺,小的如何回話呀?”
鐘鶴青瞥了他一眼。
這小廝嘴裡就沒有好生說話的時候。
“哪裡就生出這麼多白發了?沒得又誇大其詞。”
觀星素來愛誇張,鐘鶴青是不予理會的。
但又過了幾日,他照向銅鏡的時候,連自己也看到了鬢邊多出來的幾縷白絲。
心口不適的感覺再次出現了。
這日鐘鶴青跟隨習武練氣的師父修煉,還沒走到後院,突覺一陣天旋地轉。
() 再醒來時,已經躺到了床上。
孫元景不知何時帶著太醫和道醫都來了,太醫隻能診斷出他像是中了一種毒,而道醫則查出了他所中之毒是為何物。
“是什麼毒?”鐘鶴青隱約猜到了些許。
孫元景麵色沉沉,“是虎毒,你中了琥尊屠戮凡人射出的虎毒。”
鐘鶴青沒有太多意外。
那時琥尊放肆屠殺凡人,那些和他一樣的凡人同族,幾乎是一瞬間就死在了妖力之下。
鐘鶴青以為自己被避厄石牌所救,石牌替他擋住了死亡的降臨,可琥尊的妖力何其的厲害,那塊小小的石牌隻能替他擋住一部分,另一部分卻悄然滲進了他的心口之中。
他到底隻是個凡人而已。
“此毒還能解嗎?”男人倚在床邊,低頭落下的青絲一眼看去夾滿了白發。
孫元景問過了道醫,道醫也沒見過這般強力的虎毒,隻能試著去解。
可這毒最致命的一點,便是會侵吞人的壽命。
那些死在當場、白了頭發的凡人,無不是在一瞬間就被吞掉了所有的陽壽。
而鐘鶴青,他那麼儘力想要延長一點的凡人的壽數,此刻卻在被虎毒大口大口地撕咬,一旦撕咬殆儘,他將再不能駐留人間。
孫元景說出這些話來,眼淚都溢在了眼眶之中。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逃竄的琥尊。隻要琥尊一死,由他的妖力射出的虎毒就會自然而然地失去效用!”
妖廷已經派人到處在找了,隻是還沒有找到琥尊的下落。
鐘鶴青默了默,又點了頭。
“那就等等吧,也許很快就有消息了。就先......不要告訴九姬。”
他抬眸懇切地看向孫元景,讓他替自己暫保秘密。
可話音未落,有人突然推開門,闖進了房中。
門發出咣當一聲響,與她急切的話語交錯在一起。
“這樣大的事,你是要瞞著誰?!”
九姬一步跨進了房中,隻是等她看到帳中坐在床上的人,雙腿發僵地定在了原地。
他還穿著平日裡的衣衫,還是平日的臉色,但滿頭青絲卻白了一半,垂落在肩旁。
九姬腳下顫了起來,但她轉身就走。
“我這就去,找到琥尊,殺了他!”
“阿幺!”鐘鶴青見她轉身就往外而去,急急伸手去攔,險些掉下床榻,“你不要去。他如今正走投無路,最是陰鷙凶悍之時!”
但九姬卻隻攥了雙手。
“那又如何?他早就該死,總的有人送他上路!”
九姬眼眶發燙。
隻有琥尊死去,她的凡人夫君才能留住那本就不多的陽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