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剛出生時,宮裡神官便卜了卦,斷言本王是個災星,會給蛟王宮帶來滅族之災,若不妥善處置,本王千歲生辰之日,便是蛟王宮大難臨頭之時。
那會子是本王的父王心生憐憫,看在本王與他好歹是骨肉至親的份上,暫時給了本王一條活路,他允本王短暫活上幾百年,卻也害怕本王長到千歲,真會毀了他所擁有的一切。
故此,他明知母後是如何狠心折磨我的,也置若罔聞,視而不見。
也許,對他來說,唯一的變故就是本王僥幸逃到了冥界。
蛟王宮的妖兵是沒資格進入地府的,我也因著冥界的庇佑,成功活到千歲生辰之日……
說來,這世上諸事當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本王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生辰這種日子對本王來說,無甚意義。
在蛟王宮那幾百年本王從未過過生辰,因為不重要,所以每年都會忘記,等再想起來時,已經過了半個多月……
蛟王宮遭受天譴闔族被滅後,我回到了冥界,某一日突然憶起來自己的生辰之日,掐指一算,方發現蛟王宮滅族之日,恰好便是本王的千歲生辰。”
白君托著下巴搖扇子打趣:
“嘖,看來人家也沒算錯,你確實是個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命格。
不過,這都是他們咎由自取,修煉魔功,皇族吃人,且不說彼時的東荒蛟族還是妖族了,就算你父王母後都化龍飛升,你全族都是龍仙,乾出這種事,天界也絕不會輕饒。
這天地人三界,妖魔鬼怪靈無論怎麼鬨,人,都是天界的底線,一旦觸及,那天道的天譴可不是白放著當擺設的!
難怪,當年你父王母後掛掉,東荒蛟族群蛟無首,天界轉頭就敕封你為新蛟王。
如果沒有你殺父弑母這一說,你身為東荒蛟族中的王族大皇子,整個蛟王宮的王族都被死光了,敕封你為新蛟王,乃是順理成章合情合理水到渠成。
可偏偏外麵傳出了你殺父弑母的謠言,天界為何要敕封一個手段狠毒六親不認的妖蛟為新蛟王這個問題,我都琢磨好幾百年了……”
月紅姐把魚啃得差不多了,嘴上還糊著紅彤彤的辣椒油,昂頭好奇問白君:
“所以君上……你怎麼對九爺的事如此了解,連九爺當初是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才闖入冥界的事都曉得?”
一語驚醒我,我迷茫昂頭,同問道:“對啊白狐狸!你怎麼對阿九的經曆這麼了如指掌?”
白君尷尬地拿扇子擋住臉,心虛的支吾笑道:
“咳,你們沒聽說過,沒有人會比你的敵人更想深入了解你麼?咱倆當年、死對頭嘛……死對頭過得比我好,我比吃了屎還難受,做人的快樂就是看著自己不喜歡的人倒黴……
從前我為了自己爽,花高價在外買了老九不少黑料。嗯……我之前,是老九頭號黑子。”
月紅:“???”
我:“……”
九蒼臉黑,“……以後再想知道什麼,自己來問我!”
白君抽了抽嘴角,“好、好嘛。”
……
吃完烤魚後,我們就各回各屋趕緊休息了。
月紅姐現在還不能暴露目標,隻能委屈和白君住在樓頂將就一夜了。
但我看她,得知自己要和白君擠一夜,還蠻開心的……
可能是睡前和白君聊的話題太沉重,九蒼難得老實了一夜,睡覺時隻安分地摟著我腰不撒手,倒是時不時湊過來親親我,再如獲至寶般把我往懷裡用力按按……像唯恐我跑了似的。
我知道他被勾起往事心裡難受,也沒多開口煩他,就這樣和他安靜地相擁而眠了一整夜。
翌日上午,白君和九蒼一道離開了家。
前後也就半個小時功夫,原本滯留在家裡的執法堂仙家全都悄然撤了出去——
連趙青陽和蘇大哥都趕往陰陽交界處襄助白君與九蒼了。
往日熱鬨不已的小家突然安靜下來,我倒真有點不適應。
而且,從中午十二點開始,我的心裡就直打鼓,總能感覺到,靈魂深處有種不祥的預感……
中午家裡隻剩下我和月紅姐,月紅姐犯饞想吃點重口味的,我懶得自己做就點了兩份加麻加辣的麻辣燙。
吃到一半,我突然心臟跳得越來越厲害了……
且伴隨著強烈的不安窒息感。
“漓漓你怎麼了?還是心中不安?”
月紅姐不放心地握住我的手,語氣輕鬆儘力安撫:
“你啊,就是想太多了,以前沒和你老公分開過,這次過度多慮了!雖然那個須蓮鬼母很厲害吧,但你老公和我家白爺可不是吃素的!
而且蘇堂主宋堂主和冥界的陰差統領都過去幫忙了,即便對方人多勢眾,我們這邊可是兩個堂子的人手!
皇封堂手下兵馬三百,執法堂手下兵馬兩千,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將對方淹死。你還是彆想了,先吃飯。”
我也不想擔心啊,可我的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我沒事月紅姐,咱們先吃飯。”
我儘量不讓自己影響月紅姐,月紅姐一點也不慌地點點頭,嗦了兩口粉絲後,怕我還胡思亂想就忽然攤開手變出了一隻小鈴鐺,傲嬌地昂頭和我說:
“看!我其實早有準備,這隻鈴鐺是件超好用的法器,我花好多錢從冥界鬼市買來的呢!
我手裡這隻是子鈴,還有一隻母鈴,母鈴我今早撒潑打滾逼著君上把它隨身攜帶了,有母鈴在君上身上,隻要君上和九爺有危險母鈴就會設法讓我的子鈴感受到。
呐,你瞅現在子鈴還沒動靜呢,沒動靜就代表君上與九爺好好的!他們並沒有遇見任何危險!”
月紅姐手心中的那枚鈴鐺,確實還安安穩穩躺在那裡,紋絲不動。
我暗暗鬆口氣,自我懷疑道:“也許真是我想多了……算了,先吃飯!”
我努力忽略掉心中的那股不適感,埋頭吃飯。
月紅姐見我好受些了,收回鈴鐺吃得賊香。
下午,趁著今日是個陰雨天,我和月紅姐冒著蒙蒙細雨跑後麵樹林子裡摘野果。
月紅姐身影矯健地爬上樹頭摘,我在下麵撿。
這種叫不上名的小野果口感其實特彆好,加上附近的人除了秋收季節或者冬天翻紅薯的那段時間之外,並不喜歡往這邊的荒林子跑,所以這裡的野果我每年過來都能獨吞好幾罐。
今年野果成熟,我打算多做點果醬,再曬點果乾。
我家阿九最喜歡吃零食了,做好了也能給他沒事打發個時間。
但,我剛裝滿一個玻璃罐的野果,那種強烈的不安惶恐感又襲上了心頭……
這次比中午那會反應更嚴重了!
我不會……
得心臟病了吧!
然而,就在我承受不住的痛苦捂住胸口扶樹蹲下時,月紅姐也火急火燎地從樹頭翻了下來,腰間銀色子鈴暴躁地叮當作響——
“月紅姐!”我按住刺痛的心臟急切站直身,驚恐問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月紅姐臉色難看得慌了神,拉住我的手腕就焦急囑咐:
“小漓漓乖,現在立馬回家,把門鎖上!家裡有九爺設下的結界,他們一時半會闖不進去傷害不了你的!
子鈴躁動,便代表母鈴出了事,白爺和九爺有性命之危!
我現在要立馬趕過去幫九爺和白爺,漓漓你不是神仙妖怪,你沒有法力,我如果帶你一起過去反而會徒添麻煩!”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又慌裡慌張扯下自己脖子上戴著的一枚和田玉狐仙吊墜,塞進我手裡,像是在留遺囑般堅定道:
“這枚吊墜是白爺助我煉成的本命護身法寶!你戴在脖子上,如果我們回不來了,你就永遠都不要取下!
漓漓,如果太陽下山月亮升起我們還沒有回來,你就趕緊買回家的車票,回老家躲三年!
你父親是大統領他能護得住你!
漓漓,你要記住,九爺是天底下最愛你的人,白爺永遠是你的知己,月紅姐是的確拿你當做親妹子,執法堂和皇封堂的這些家夥們,永遠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漓漓,記住我說的話,彆等我們,千萬彆等!”
說完,月紅姐猛地把我抱住,往懷裡用力按了下,濕了眼眶:“這場變故來得突然,就算我們都折進去了,你也要替我們活下去。”
我嗓門發硬發痛,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先掉了下來:“月紅姐,到底怎麼了?”
“這件法寶乃是能感應生死的法器,子鈴晃得這麼厲害就代表母鈴的主人傷得不輕,如果白爺死了,我也不獨活!漓漓,一定要聽話,趕緊回去!彆讓我們再掛念你……”
“月紅姐!”
她話音剛落,抱著我的身影就化成一簇紅雲迅速飛遠了。
我腦子發昏的還沒弄明白究竟怎麼了,腦袋裡,隻有一個意識格外清晰,那就是……九蒼他們有危險了!
身子控製不住的發抖,我擔心他們,但月紅姐說得對,我沒有法力,我既阻止不了某些事的發生,也不能幫上他們的忙,像月紅姐那樣,好歹能拚死保護某個人……
我隻是個,什麼都辦不到,甚至連他們在哪,都找不到的廢物。
我如今能做的,就是不給他們添麻煩。
我顫巍巍地抱著一罐野果往回走,腳下步伐越來越著急……
回到家,我把野果放在井邊,回頭步子踉蹌地將院子大門插上,不知所措地跑到供神的偏屋,朝著趙青陽帶回來的那尊麵目嚴肅的神像就跪了下去,一遍又一遍地合十雙手祈求:
“神仙老爺,保佑阿九和白君,以及執法堂與皇封堂的所有仙家平安,保佑他們、不要死,千萬不要死……”
話說至最後,我還是忍不住的,沒出息抽泣出聲……
“阿九,不要死,不要死,白君黃大頭狐老三趙青陽辰小龍你們都不要死,求你們了……”
“月紅姐。”
我跪在神像前,頭次感受到如此絕望的無助感,害怕、擔憂、身心上的痛苦交織在一起,讓我腦子裡一片混沌,頭暈目眩,暈得我想吐——
忘記在神像前跪了多久,我哭到眼睛酸澀腫痛,窗外本就陰沉的天光線又暗了好幾分……
西邊的天,陡然響起一道驚雷。
乍亮的雷光照亮神像威儀肅穆的半張臉。
我癱坐在地上,雷聲劈落的一刹那,頭更暈了,視線也愈加朦朧……
眼前如夢如幻。
驀然間,仿佛有道熟悉的男人聲音在我耳畔著急響起:
“黃泉!你家那條小蛟出事了,速來相助!”
速來,相助——
忽有一條血色長綾從我袖中飛了出來,遮擋住我的視線,蒙住我的雙眼……
下一秒,我就身上一軟,眼前一黑,跌倒在了偏屋的冰涼地磚上。
元神再次蘇醒,輕盈脫離沉重的凡人軀殼……
舊時故人禦風從天而降,負袖落進我的房中,白衣風流:
“黃泉,你終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