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笑眼盈盈地抱胸打趣“不錯,還能認出來我,我還以為你早就把我忘了呢!”
我甩甩手嗬嗬乾笑“你低估自己了,你對我人生的影響力之大,足以讓我銘記你一輩子!”
彆說是大活人了,就是死了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
“怎麼了嘛,還在生我的氣?這都十來年過去了,你還記仇呢?”他把手伸過來,五指張開,掌心捧著一枚陳舊泛黃的海棠花發卡,輕聲向我道歉“呐,你的發卡。”
我臉黑“這東西你還留著呢?”
他得意挑眉“嗯哼,戰利品。”
我“滾。”
說起這個江寒我就來氣,小時候我和他是同班同學,可這貨就喜歡有事沒事欺負我。
小學三年級往前,我最討厭的人,就是這家夥。
至於為什麼後三年他成功離開黑名單了,是因為四年級學校分班把他分隔壁去了。
十幾年前江寒家是村裡為數不多的萬元戶,他父母是村頭集上開小賣鋪的。
所以這家夥打小就挺有錢,還挺傲氣。
我們在一起玩遊戲,他總耍賴。
由於我倆住在一個村,家離得不遠,所以在鄉裡上小學的那幾年,我倆和其他幾個六年級學生放學都是結伴回家的。
這家夥天生手欠,包括但不限於拽我頭發,搶我零食,用錢收買我給他寫作業……
記得小時候我在路邊折了一捧桃花,準備帶回學校用瓶子養起來的,誰知桃花剛放課桌上,一轉眼這丫的給我薅得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了!
還有一次我明明帶了作業本,卻找不到了,老師檢查作業以為我撒謊沒寫,還罰我在教室門口站了兩節課。
等我再回到教室,這王八蛋才突然‘意外’的從自己書包裡掏出我的作業本,嬉皮笑臉地說是他不小心裝錯了……
還臉皮死厚地求著我原諒他!
最開始咱倆做過一陣同桌。
但沒多久我就被他煩透了,向老師申請換位,可誰料到世事無常,沒過兩個月,他又被調到我後座去了。
打那以後,我的煩躁生活才正式開始。
他會在我安心聽講的時候用筆頭紮我背,在我寫作業的時候拽我頭發絲,在我換上新衣服的那天,往我乾淨衣服上抹辣條油……
還會薅我發卡。
給我惹炸毛無數次,還惹得趙青陽有好幾回都想替我揍他一頓。
後來上初中,我才徹底擺脫他這個惡魔。
他有個在縣城買了房子的舅舅,他爸媽花錢把他送縣城讀書了。
再後來,聽說他考上了京城的大學,畢業以後在實驗室工作。
能搞研究實驗的都是有本事的人,給私人研究所乾活……應該賺得挺多!
“大實驗家有時間回老家了?”我洗乾淨抹布搭在盆沿上,重新打了盆乾淨的塘水。
他見我沒收發卡,就把發卡裝回口袋裡,很有眼色地接過水盆,幫我端著“我大哥要結婚了,我爸媽下了命令,讓我今年必須回來過年。”
“你大哥也要結婚了,婚禮在老家辦嗎?”
“嗯,娶的是隔壁村的劉家女兒。”
“那也挺好。”
我離開水塘踏上小路,他跟上來“前一陣子,我看青陽家在修屋頂,今天青陽家有人,是青陽回來了嗎?”
“嗯,他回來給他爹媽上墳。”我隨口回答。
他哦了聲,“青陽失蹤這麼多年,我們都以為青陽……出什麼事了呢,正好我也去看看他。”
“那你順便把這盆水帶回去,他家正在搞大掃除呢。”我給他交代完就想偷溜。
誰知剛走兩步,手腕就被他握了住。
我被迫停住步子,迷茫地昂頭問他“乾啥?”
說著還不舒服地用力甩開他。
他臉上的神情怪怪的,看著我欲言又止,良久,才發癲地冒出來一句“漓漓……這些年,你還好嗎?”
我無奈回答“你看我像不好的樣子嗎?”
他笑得尷尬,忽然換了個話題,“漓漓,你哥生病了,你爸媽現在正到處借錢給你哥看病。”
眼神關切地望著我“有幾天晚上,我從你爸媽家路過,看見你爸媽在門口塘邊燒紙……家裡人說,他們是在借命……漓漓,你要當心。”
“哦,我知道了。”我低頭無奈道。
那邪術都被九蒼破了,還借呢?
我扭頭還要走,身後男人卻突然抬臂握住我的肩“漓漓……”
“又乾嘛?”
他訕訕收回手,笑著道“沒什麼。”
看來這人還和小時候一樣,神經大條。
我回家找水喝,正好爸也在家。
我爸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支了個小桌子,煮茶曬太陽,甚是瀟灑悠閒。
我見狀立即跑過去蹭茶水,從茶盤裡拿出一隻紫砂茶杯,毫不客氣地提起茶壺給自己倒滿,“爸,你又偷懶!”
我爸美滋滋地抿了口清茶歎息道
“非也非也,青陽那邊都收拾得大差不差了,有老吳和幾個年輕人在就行了,你媽上街去給青陽置辦東西了,我在那沒事可乾,回來喝喝茶不行麼?”
我搬了個板凳坐過去陪他“阿九呢?”
我爸瞟了我一眼,悠哉悠哉道“你丈夫,你不知道哪去了?”
我吹了吹杯子裡的茶水“他和我一塊去的青陽哥家,如果沒回來,那就是還在青陽哥那。”
“他們年輕人在一起,比較有共同話語,不像你爹我,老了喲。”
“爸。”
“嗯?”
“你今年到底多少歲了?一百……五十?”
我爸舉起茶杯的手一頓,沉默片刻,說“倒也沒那麼老,我才一百二十多歲,具體二十幾歲,我不記得了……我隻還記著,我是二十一歲得道,修成的正果,距今已經一百多年了。”
“做了一百多年的鬼差,怪不得呢,小時候我就覺得爸你很厲害,厲害的不像普通人。”我喝了口茶潤嗓子。
我爸輕笑一聲,自顧自地說
“省城的那位,是我的小幺侄兒。我在世時,在家中排行最末。我有兩個哥哥,大哥憨厚老實,二哥精明能乾,我是我爹娘的老來得子,因此與大哥的年紀,相差了二十歲。
我打小就被大哥帶在身邊照料,那時候的祝家,已經是青州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了。
我是我大哥養大的,便和大哥關係最好,至於二哥……他狡詐的很,總害怕父母過於偏愛我這個幺兒,在分家產的事上偏心偏向我,故而大多時候,他都巴不得我死在外麵。
我從小就被大哥送進道觀悟道,運氣好,被茅山的太興真人收為關門弟子,傳經授業,學了一身本領。
小侄兒出生那年,我已經十三歲了……”
我爸說起這些事時,眼神有些朦朧渙散,仰頭看著天,壓抑道
“閨女你知道麼,人,天生就是很貪的生靈。
富貴了,還想更富貴,即便家財萬貫,仍貪心地想求家族世代昌盛,子子孫孫都有花不完的錢。
為了自己的貪欲,他們甚至能犧牲自己的親生兒子……你爺爺,你太爺爺,都是如此。
祝家為了榮華富貴,曾做過太多傷天害理的事,包括,逼你大伯去死,用你大伯的屍油點祠堂內的那盞長明燈。
你小哥剛出生,你大伯就被你爺爺獻祭了,所謂的獻祭,就是把你大伯裝進那隻富貴銅鼎內……架火,活活燒死。
那夜,我親眼看見你大伯被人當做牲口一般,扛起來,扔進大鼎裡,他們堵住了你大伯的嘴,不讓你大伯呼救喊叫,他們把鼎架在柴火上,把人,燙死,煎出屍油。
你爺爺說,你大伯已經留下子嗣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所以必須要為家族繁榮獻身,我和二哥逃過一劫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留下子嗣,何況祝家祖上的規矩便是,長子獻祭。
而這個規矩,你爺爺從未同我們兄弟三個說過。
你大娘摟著剛出生的孩子跪在你爺爺跟前哭得撕心裂肺,祈求你爺爺放過你大伯一馬,可你爺爺被利欲熏心,早已顧不上什麼血肉親情了。
我何嘗不想救大哥,可你爺爺讓人架住了我,我那時還沒有什麼本事,我護不住我在意的親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哥被關在鼎裡燒死……”
說到此處,我爸哀痛地抬手抹了把眼淚
“那晚,你大娘承受不住打擊,把你小哥哥送到了我懷裡,囑咐我照顧好他……轉身,就跳進了火海裡。
小侄子,一出生就沒了爹娘。
之後,我也像大哥當年照顧我那樣,照顧著小侄兒,我和他相依為命,我把對大哥大嫂的思念,都化為心血傾注在他身上。
我帶他修行悟道,教他自保的法術,我帶他遠離名利場,不和二哥爭,我不希望他日後能成為祝家的繼承人,我隻想,他能好好的活著……錢財乃身外之物,保住性命,才最為重要。
沒幾年,二哥也有了一對兒女,為了保護小侄兒,我隻能帶小侄兒離開祝家,去山上住著,我以為遠離塵世就能獨善其身,卻沒料到,家裡的所有人都被權勢迷了眼。
小侄兒八歲那年,祝家的人上了山,借著給小侄兒過生日的幌子,把小侄兒帶回了祝家。
我不放心,一個人在山上考慮了一夜,還是決定回家看看。臨走,我師父用拂塵攔住了我,意味深長地和我說,不下山,我可得正果,若下山,恐是我們師徒緣分,要止於當下了……
那會子我確實被師尊嚇得不輕,而且,隱約也猜到了些什麼。但為了小侄兒的性命安全,我還是拜彆了師尊,義無反顧地回了祝家。”
我托腮坐在茶幾旁安靜地聽著,我爸提起茶壺給我添滿茶水,說下去
“回到祝家,果然,他們是打算用小侄兒獻祭。原本祝家與上天的交易是,每一代祝家子孫中的長子留下子嗣後,再入鼎獻祭,可保祝家世代富貴,錢財取之不儘。
但當時祝家祖輩作孽實在太深,祝家的財運到了儘頭,已經支撐不到小侄兒成年娶妻生子了,於是他們就想著,提前獻祭。”
“最後,是爸你代替小哥,被獻祭的?”我哽了哽,低聲探問。
我爸點點頭,
“你小哥那時候才多大點啊,八九歲,還是個孩子呢。我用我的命,換了你小哥的命,我替你小哥,下了鼎……嗬,說起來,鼎裡的滋味確實很難熬,很痛苦。
不過,我死了,你小哥就不用死了……我死後,師尊收了你小哥為關門弟子,你小哥悟性好,比我差不到哪裡去。隻是你小哥在塵世中的牽掛太多,所以才遲遲未能修成正果。但,這樣也挺好。
死了成仙,與活著逍遙,都是一條不錯的路。”
“後來呢?”我求知欲極強地追問下去。
我爸用餘光掃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