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結束後,花盈成功進階到了尖子班,司琪和單佳玲很幸運地成為了同班同學,不幸的則是由於她們的成績都太過平庸,她們依舊留在普通班。班上有一部分的熟悉麵孔,而這之中,恰好就有一個薑以明。
高二開始的那年九月,薑以明更高了,他的身體還在抽條,瘦的連衣服下的骨頭都很明顯,司琪則正相反,高一期末的分班考試壓力讓她接連重了二十斤,一直到高二回來,她都還在持續增重。
這段時期一直都很讓她苦惱,明明暑假的時候她有意縮減了食量,甚至連飲料零食都沒吃過幾次,體重卻像彈簧一樣一個勁地上漲。不斷增加的體重像爬到身上的螞蟻,時時刻刻啃噬她內心的安寧,更加令她困擾的問題是,她發覺自己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起薑以明,這個在她的世界中,原本不應該有任何交集的人。
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一切應該是從那種說不上來的氣味說起。
起初,司琪隻是偶爾能在班上的某個不確定區域聞見,有可能是講台附近,有可能是教室後的掃帚間,也可能是某條過道,司琪一直以為這是源於她所在的班級是文科班,班上的女孩遠遠多於男孩,導致班內常有這種混雜著令人說不清成分的香味。
可是隨後,司琪發現自己在茶水間,或是教室外的走廊也能聞到,這股氣味時不時地隨機出現,往往又很快消失,司琪也問過單佳玲,可得到的答案無一不是否定。
“是不是李周州啊,她經常噴香水。”單佳玲試圖分析這一現象。
“不是……不是香水味,”司琪說,“是一種很天然的味道。”
“有些貴的香水也是天然調配的。”
“不是那種,我覺得是……體香。”
“體香?”單佳玲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你鼻子這麼靈,不會是我的體香吧。”
“想多啦你——”
味道的事一直都很撲朔迷離,香味疑團一直持續到十一月期中考試後,某次司琪去樓下辦公室給班主任送某個遲交的課後作業。
當她走到三樓樓梯拐角時,從未有過的感覺突然從體內爆發了出來,那一刻她的感官靈敏異常,身後某個與她同方向的人將她後背所有的寒毛都激了起來,帶著那股她總是時不時會聞到的氣味。
她猛地轉身,在還未見到對方麵容的霎那,對方由於這個突發性的動作也做了個急轉,接連往旁邊的扶手欄杆後退。
“小心——”司琪伸出手抓住了對方的袖角,感覺比觸電還要不自在。
等她定過神,稍微平靜下來後,才發現下來的人是薑以明。
那時他臉上的表情就如同她們第一次的意外那樣震驚。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司琪小聲說,害怕從薑以明的臉上看到太過明顯的反感。
從他身上散發的香味在一點點的變濃,司琪忽然想起來,這跟她們高一剛開學那次聞到的是同一種。所以這些香氣的源頭一直都是薑以明?怎麼偏偏是他……
一想到這,她的臉就熱熱的,萌生出莫名的羞恥。
薑以明還是老樣子,對不熟的同學寡言少語。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毫不留情地將胳膊從司琪手中抽了出來。
他望向她的目光沒有預料的那麼厭棄,隻是多了幾分的奇怪,仿佛司琪是同學口中私下嘲笑的某種行為詭異的同學。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和薑以明唯二的兩次接觸,都是以這種令人震驚的衝突展開的,甚至對薑以明來說都可以算得上倒黴。
“真的很不好意思……”
“你在乾嘛!”一個聲音圓潤的女聲以十分高調的姿態插入她們窒息的氣氛之中,看得出來薑以明又被嚇了一跳,隻見從他身後迎上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一把摟住他的脖子。
“下來——你搞什麼。”薑以明的冷漠表情碎掉了,厭煩掛在臉上,卻不是真的厭煩。司琪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後來來的那個女孩,心裡莫名地多了點難過。
她認識她,眼前的人是高二和她們同班的蔣夢媛,薑以明的發小。
“我還奇怪你去哪了,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沒看見你。”蔣夢媛用半撒嬌半抱怨的語氣說,一邊從薑以明身上挪開,站在樓梯的中間位置。
“什麼事?”
“沒什麼……嗯?司琪?你怎麼也在這?”蔣夢媛一扭頭,驚訝又溢了出來,但也隻是轉瞬即逝,司琪還沒來得及回答,蔣夢媛的注意便被邁開腿腳繼續往下的薑以明勾走了。
司琪看見她扯住了對方的袖子,隻是這次薑以明沒再抽走。
“以明,這周末你有事嗎?”
“乾嘛?”
“哎呀就是……”她朝對方的耳朵湊近了,薑以明扯著腦袋往同方向努力傾斜,“你跟我一起去唄,我們三個一起。”
“你自己去不就得了……”
司琪站在原地,一直到她再也聽不到她們的任何聲音,她感覺自己的呼吸才慢慢釋放。薑以明和蔣夢媛肩並肩一起離開的畫麵烙在她的腦海中,擊碎了她心中的某種東西,讓她忽然記起自己變胖的事實。
如果說薑以明是所有刻板印象裡的富二代——紈絝、乖戾、我行我素,外加一條學習爛,讓他幸好在新鮮感過後不是很討女孩喜歡,那麼蔣夢媛就是富二代圈裡打破這些刻板印象的另一個代表。
她學過舞蹈,身材纖細又高挑,天鵝頸上的瓜子臉生了一組小巧耐看的五官。開朗明媚的性格,則像是青春和夏天的具象。她在班裡沒有討厭的人,明麵上,班裡也沒有人討厭她,她和所有人都可以很親切熱情。
司琪經常會回憶高二開學,蔣夢媛穿著一雙白得發亮的名牌帆布鞋,在走廊跟薑以明大聲講話的情景。她有一副遇到強光就會自動變色的近視眼鏡,有一次,單佳玲在體育課感歎蔣夢媛,戴著那副眼鏡,她像個出來度假的千金小姐。
在那天回去的路上,司琪總是會忍不住想,薑以明為什麼沒有跟蔣夢媛在一起,她們這樣的存在,就好像老天捏了天造地設的一對,偏偏要她們隻做朋友。又或許在薑以明的內心深處,在蔣夢媛的內心深處,她們是互相喜歡的,那份愛意是存在的。
一想到這些,司琪就格外失落,她說不清緣由,她是喜歡上薑以明了嗎?可連她自己都覺得古怪,她怎麼會喜歡上薑以明呢?如果是因為他的優越長相,那麼在她認識他的第一天起,她就應該喜歡上對方;如果是因為她們兩次的衝突,那這份喜歡怎麼會隨意到這種程度。
司琪想不明白,她覺得自己對薑以明,甚至對蔣夢媛的感情,都在那天起變得難以琢磨。
薑以明和蔣夢媛這兩個如陌生人一般的存在,莫名其妙地在她生命中的比重增大了,大到她除了日常的學習和社交,剩下的所有關注幾乎都會放在她們身上。她總會時不時地被她們倆的存在刺痛,刺痛後又開始往複式地在角落裡觀察。
高二有次自習,司琪去樓梯口的茶水間接水,就這樣又單獨碰到了那兩個人。
不得不提及的是,由於她們的班級安置在整棟樓的最上麵,再上一層就是鏤空的頂樓,拐彎後的那半段樓梯和低矮的頂層常會成為十六班學生逃避跑操、逃避學習或是逃避青少年煩惱的風水寶地。
而那天,薑以明和蔣夢媛恰好坐在下麵望不到的最後一段樓梯上聊天。
“我真的不知道,他沒跟我說過。”薑以明這樣不耐煩地說。
“那你幫我問問他好不好嘛,以明,萬一他跟那個女生是真的怎麼辦?”蔣夢媛用半撒嬌的語氣求他,司琪則在震驚中消化,在薑以明和蔣夢媛之間出現的那個第三個人。
“那你就換個人……”
“我就是不喜歡他那樣!我覺得他已經不喜歡我了,上周他約我出來,我也說自己要寫作業,其實是我媽在家,但是我跟他說,他就有點不冷不淡的。”
“你知道你爹有多少個情人嗎?”半晌,薑以明這麼問道,語氣淡淡的。
司琪聽著,感覺心臟漏了一拍,連同她不在線的注意力也跳脫了,於是就這樣,她沒注意到熱水滿過瓶口,帶著滾燙刺向她的皮膚。
她大叫一聲,猛地鬆開了手。
對話中斷了。
司琪在飲水機旁衝手的一刻功夫,薑以明和蔣夢媛一前一後下了樓。蔣夢媛耷拉著臉,往她這邊投了沒有探究欲的一瞥,很快就繼續向前往教室方向走了。
至於薑以明,他則轉身踏進司琪身後的男廁。
她一直覺得,薑以明隻是單純找了個借口跟蔣夢媛分道揚鑣罷了,因為不到十秒,薑以明又從男廁走出來。
司琪還在佯裝衝水,薑以明占著旁邊另一個盥洗池,他洗得很慢,很細致,後來司琪鼓起勇氣看了眼鏡子,發現他不是故意在等自己。
他隻是在發呆而已。
更糟的是,司琪的一瞥被薑以明結束後的抬眼捕捉到了,她們尷尬地對視(主要是司琪)一刹,司琪的目光臉紅心跳地連忙躲避,薑以明則麵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那天晚上,司琪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她替代了薑以明的位置,蔣夢媛天天拉著她的胳膊聊隻有她們和她喜歡的那個人,她們三個才知曉的八卦,那個人會在課間走廊從隔壁班跑出來搭上她的肩,儘管她根本就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
司琪被班後麵那群富家子弟包圍著,被追求者簇擁著,而薑以明,他接上了自己以前的位置,不管她走到哪,都用一種陰鬱的,畏畏縮縮的目光盯著自己。
司琪醒來後,終於知道對於薑以明和蔣夢媛的那種關注真正屬於什麼。那是一種很深層次的渴望。
然而,當她意識到這件事時,她很快決定自己不要再渴望。
因為她發自內心可憐夢裡看到的模樣。
可是,這個渴望結束了,另一個渴望卻才剛開始。
說到這個,事情就更複雜了,連司琪自己都不知道這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高二寒假大概是最初的節點,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偏偏那一年,紅城暖氣供暖的重要管道由於年久失修破裂了,供暖一直延後到了十一月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