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男生懂男生。
他太清楚沉默意味著什麼,是比喜歡更強烈的一種回應,一種暗流洶湧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愛,紮根萌芽,衝天生長,肆無忌憚,唯獨在遇見真正喜歡的那個人時,突然低下頭。
肖川喜歡童話,方知同很確定這件事。
但是肖川沒有說。
童話有點生氣地跟他抱怨,“如果沒反應,就是不喜歡,對吧?”
肖川沒回答,而是反問她:“要是那個人真的不喜歡你,姐姐會傷心嗎?”
“會啊肯定會。”童話的難過是裝不出來的。
“那就算他也喜歡你,但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姐姐會傷心嗎?”肖川繼續問。
“喜歡是一定會在一起的,為什麼不會在一起?”童話不理解。
“很多種原因,比如家庭,再比如人品。”肖川一本正經地解釋。
“小小年紀懂得還不少。”童話教訓了他一句。
肖川不生氣,反而笑,“是怕姐姐以後傷心,提前給你提個醒。你心裡喜歡的那個人,不一定有你想的那麼好。”
“當然很好。”童話一口咬定,“我看上的男生,一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生。”
肖川不再反駁她,隻是陪著她一起笑。
童話沒聽出來肖川的意思,但方知同有自己的理解。
他知道肖川是在拒絕,雖然具體原因他還不清楚。
按照童話的性格,高考結束肯定會去找肖川表白。
按照肖川剛剛的反應,他大概會拒絕。
方知同推理到此,壓抑已久的心豁然開了一條小縫,但轉而又是擔心。
他擔心童話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真的傷心。
高考後,他擔心了挺長一段時間,直到有次他聽見童話給肖川打電話哭。
他想應該是那件事,能讓童話哭的,隻能是那件事。
那時候他們大一,為了讓童話開心一點,方知同主動提出帶她去旅遊。
就是那次,酒店鬆軟的床上,童話眨著眼,雙頰泛紅地跟他說,她喜歡他。
大概是因為肖川吧。
因為肖川的拒絕,所以才來找他。
方知同望著那雙讓他癡迷多年的眼,嬌小的臉,微鼓的唇,他迫不及待地想吻她,但心裡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她。
就是那個時候,他開始覺得自己卑微地不像個人,而像童話的一條狗——就算她一點也不喜歡他,但隻要能跟他在一起,都會開心一輩子的哈巴狗。
他瘋了。
早在童話發瘋之前,就已經瘋了。
他以為隻要結婚,童話就會真正屬於他,再也不離開,但是他錯了。
喜歡這種事,說變就能變嗎?
就像他喜歡童話,喜歡了十五年。
就算他無數次提醒自己,童話喜歡的是肖川,就算上學那會,他一次又一次遠離她,試圖讓自己忘記,可說忘就能忘嗎?
忘不掉的。
有些東西就像傷疤,一旦烙印在身,就是一輩子的事,每一個陰雨天,都會癢得難忍。
方知同的鼻尖微微發酸,眼淚湧進眼眶,又被水衝走。
他昂起頭,對著花灑,恨不得劇烈的水流垂直砸下,越疼越好,疼到他清醒為止,洗完澡對著鏡子看了一會,直到眼睛不那麼紅,才穿好浴袍,走出浴室。
童話已經哭夠了,跟往常一樣坐在床邊,低著頭,看手機。
“我洗好了。”方知同坐到床的另一側,背對她,擦頭發。
“好,水熱不熱?”童話問。
“挺熱的。”
“那我不洗了,我怕熱。”童話平靜地答。
方知同才意識到她確實比自己怕熱,這才改口,“也沒那麼熱,你溫度調低一點。”
“調低都是冷水,來這麼多回了你還不知道?怎麼調都不合適。”
“是嗎?”
方知同回衛生間去檢查花灑的溫度,溫度從高到低都試了一遍,是漸變的,中間的水溫剛剛好。他出來站在門口,認真地說:“還行啊。”
童話撩開頭發,偏下頭,微張著嘴,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最後隻說:“睡吧,我累了。”
“你要不過來試試,要有問題我去找前台。”方知同還站在衛生間門口,不依不饒。
“不用了,我想睡覺。”童話解開羽絨服。
“洗完再睡,喝那麼多酒身上都是酒味。一會怎麼睡啊?”方知同緊跟一句。
“愛怎麼睡怎麼睡,你要是挨著我睡不著,我就換家酒店住。”童話把羽絨服抱在懷裡,拎上包往外走。
門邊,方知同拽住她的胳膊,攔她在懷。柔軟的律動像在方知同懷裡搔了一下癢。
童話從他鎖死的懷裡艱難抬頭,泛紅的眼睛已經微微發腫,“你乾嘛,不是嫌棄我喝酒……”
方知同不想再聽她說一點,乾脆用嘴唇堵住她的嘴,推她到牆邊。
柔軟的嘴唇輕微地顫抖著,霎時間從冰涼到溫熱。酒店的木板牆光滑得像一麵鏡子,每一下摩挲都在向下滑墜。
痛感後知後覺地襲來,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