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幡動(二)(1 / 2)

二人往下方的院落裡看去,隻見四方站滿了人,個個手執拂塵,身著灰色道袍。為首的是個黃衣道長,五六十歲年紀,骨相崎嶇,滿臉疤痕,形貌甚是凶悍。

在那黃衣道長的主使下,眾灰衣弟子繞著地磚上畫成的符文,列步成陣,喃喃念咒,似在合力作法。

法陣南角,是一方精心布置的齋壇。壇上橫躺一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朱家二公子朱應臣,身上布有數道紙符。北角空地,插著一麵高大雪白的引魂幡,正在燭煙繚繞中,左右吹拂個不停。

“這是做什麼?”蕭凰低聲問子夜。

“招魂,還有……”子夜看這群道士陣仗頗大,隱隱感覺不隻是招魂那麼簡單,“不好說。”

蕭凰移開目光,看到對麵樓閣上,聶夫人正帶著一眾丫鬟家丁圍聚檻內,緊緊盯著院裡的境況。聶夫人修了淡妝,神色殊為鎮定,可手中搖晃不止的團扇,卻掩不住內心的焦灼。

“昨夜我下井一去無蹤,朱家多半以為我死了。”蕭凰沉吟想著,“聶夫人不知子夜的身份,便又請了新的道士來捉鬼。”

想起聶夫人說過,這背後的厲鬼不知是什麼來頭,那些和尚道士沒一個敢沾惹。但看今天這個黃袍老道,氣場一開,峻厲非常,想來決非等閒之輩。

正觀望間,忽感到妖風拂麵,隻見那引魂幡凜然一展,雪白的麻布上,竟沁出一滴殷紅的血來。

子夜和蕭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忘川裡滴落的鮮血,更想起那殘忍嗜殺的紅衣女鬼,心弦俱是一緊。

黃袍道長猛一振拂塵,厲聲道:“兀那妖孽,吾乃長生觀軒轅道長。快快交出朱公子的魂魄,本天師放過你一道殘魂。否則立時引天劫下凡,教你灰飛煙滅!”

話音方落,但看那白幡獵獵一卷,血滴裡吐出暗紫色的火舌來。

“鬼火?”蕭凰心下一震,急問子夜:“這怎麼辦?”

卻見子夜臉色沉著,低聲道:“彆慌,未必是她。”

原來子夜嗅到那白幡上的陰氣,雖與紅衣有一點相似,可修為卻差了十萬八千裡。可見這引魂幡召來的並不是紅衣,充其量隻是個死了十多天的怨魂而已。真要動起手來,卻也不難壓製。

子夜心下稍寬,隻是有一點想不甚通:“為何這厲鬼與紅衣一樣,都有屍血和鬼火相伴左右?這一類鬼怪,實在從所未見。”

眼看那鬼火燒起,齋壇上的朱應臣麵容扭曲,身軀顫抖個不住,似乎正挨受極大的痛楚。

軒轅道長見那鬼怪變本加厲,竟折磨起朱應臣的魂魄來,怒哼一聲:“大膽妖孽,休得放肆!”手中拂塵一揮,喝令道:“擺陣——”

一聲令下,眾弟子飛快動身,繞著白幡踱步作法。法力殷聚之下,頭頂的天際忽轉陰暗,不知從何處飄來大團烏雲,黑壓壓連成片,儘覆在引魂幡的正上空。

“欻火天罡三十六陣……”子夜一眼看穿了陣法,凝起眉心,“他們這是要引天雷?”

“天劫在上,還不伏誅!”軒轅道長見陣法將成,指著那道白幡,又是一聲頓喝。

殊不知那厲鬼毫不懼怯,白幡上的鬼火燒得越發起勁。齋壇上的朱應臣掙紮更烈,身子扭得跟長蟲一般,微弱的呻~吟已變成慘厲的哀嚎。

目睹此狀,聶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倏一起身,衝著白幡厲聲道:“辭雪姑娘,冤有頭,債有主,當初是我不許你嫁進朱家,你有何仇怨,儘管找我便是,休要再糾纏我兒!”

“夫人……”秋荷趕忙將她拉住。

“辭雪?”蕭凰和子夜驀然一驚。原來那瞽目老婆婆所言不錯,連聶夫人都認定,這作祟的厲鬼就是燕燕樓的女伶辭雪。

“是了,難怪這白幡上的煞氣遠不如紅衣。”子夜看了一眼蕭凰,“你看這辭雪才死了沒多久,還遠遠不成氣候。”

“既然辭雪不是紅衣,那紅衣又是誰?她和朱應臣又有什麼關係了?”蕭凰仍是一肚子疑竇。

子夜搖了搖頭,想起那紅衣女鬼的修為陰烈至極,彆說自己了,就連師尊也未必鎮壓得了她。這背後的因果孽緣,想必遠遠超出自己的眼界。當下也無力追究,先儘快救了姓朱的再說。

再看白幡時,隻見鬼火矮了下去,湧出幾行濃血,一筆一畫勾勒成一個“月”字。白麻血書,襯得這“月”字格外駭人。

聶夫人瞧見這個“月”字,心想這小賤人原來是在記恨憐月,沉聲道:“你問憐月那丫頭,早死了一年多了,骨灰都爛成泥了。我知你恨她奪了你從良的機遇,恨她毀了你一輩子……可她人都死了,你還要不依不饒,遷怒於我兒,究竟是要怎樣?”

這番話說完,那鬼火寂靜了片刻,便聽“轟”一聲巨響,驟然間爆起丈許來高!

但看白幡上火舌狂舞,瘋了一般撕咬著幡布,尖厲的鬼哭聲直振雲霄。一時間滿院子都是衝蕩的怨氣,壓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怎麼一說到憐月,這厲鬼怨氣竟恁般大?”子夜和蕭凰對視一眼,心下俱是不解。

鬼火肆虐之際,齋壇上的朱應臣已是叫不出聲了,七竅裡噴出一道道濁血,白淨的麻布落得一片臟汙。

聶夫人看著愛子命況危急,不由心悶氣短,急道:“道長,快救救我兒……”

“妖孽,找死!”軒轅道長抬起拂塵,口中念咒道:“玄武大帝降真靈,神歸廟,鬼歸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