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靈犀(一)(2 / 2)

蕭凰這才拉回了神智:“嗯。”

看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子夜心頭火起:“你從前行軍打仗時,也這樣鬨脾氣?”

蕭凰一怔,苦笑抿了抿唇。

想當年沙場點兵,向來是自己管教彆人,千夫萬卒聞風而懼,誰敢說道一句不是。怎想著好些年過去了,卻教一個小姑娘嗬斥自己“鬨脾氣”,著實有幾分好笑。

蕭凰放乖了眉眼,聳聳肩道:“不敢。”

子夜歎了口氣,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在那枚娑婆上描畫符咒,沉聲道:“閉上眼睛。”

蕭凰依言閉目,頓覺周身落了空一般,失力一晃,再睜開眼來,周遭已是大變了模樣。

隻見二人所在變成一方灰暗的酒樓,半空裡一道道碗口粗細的鐵索鏈,參差縱橫,竟不下有數百條之多。

深底處,是紅彤彤的一方戲台子。雕梁錦布,鐵馬風鈴,猶在回響著昔日的歌舞顏色。

二人從高處墜下,各踩在一道鐵索之上,不約而同對望了一眼。

這地方……

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燕燕樓」。

娑婆之境,原本是靈魄所化,執念所成。

……這燕燕樓,就是辭雪的執念啊。

子夜眺目一望,隻看那大紅的戲台子上方,數道鐵索從四麵八方貫至一處,吊著個血淋淋的人影——

正是朱公子的魂魄。

子夜舒了口氣,給蕭凰使了個眼色。輕身一躍,踏過一道道鐵索飛奔而去。

“滋啦啦——”

二人立穩腳步,近看三尺外懸吊的朱應臣,均是吃了一驚。

七道粗大的鐵索從各方懸下,洞穿了他的骨肉。其中有四道拴住了他的雙手雙足;一道破開肚腹,掛著他的腸胃;一道貫穿了左胸的心口;還有一道生生嵌進頭骨,溢出紅白相間的粘稠。

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得都在驚駭,這辭雪究竟是怎樣的喪心病狂,竟對朱應臣的魂身下如此毒手?

子夜拿出問魂符的方勝,按在朱應臣的額頭上,引得靈火爬上了符紙。

“這是……”蕭凰好奇追問。

“收魂。”子夜淡然一答。

話音未落,七根鐵索“咯咯咯”震蕩起來。那靈火才沾上符紙,萎靡地搖曳幾下,無論如何也掙不脫去。

“收不走。”子夜臉色一沉,翻出一枚桃鈴,卻不禁犯了猶豫。

這樣一根細線,如何掙得斷碗口粗的縛魂索啊。

遲疑片刻,轉頭看向了蕭凰。

“你試試。”

蕭凰訝然挑了下眉毛。

想不到一向倔強冷硬的少女,終於有了主動求人的時候。

托起一道鐵索,隻見索頭刺穿了朱應臣的掌心,鐵環深深粘連著骨肉。半凝的鮮血混著鐵鏽,看得人頭皮發麻。

蕭凰抓住他手腕,另一手攥緊了鐵索,手背上的傷疤忽綻靈光,一寸一寸將那鐵索拔了出來,丟到一旁。

再一抬眼,又一次撞見少女的梨渦。

隻是這一次格外的坦然,沒了故作冷峻的遮掩,也沒了那一句欲蓋彌彰的——“雕蟲小技。”

剛握住另一道鐵索,便聽“嗡嗡”之響,二人的桃鈴同時打了個顫,戲台上傳來一道悠揚的唱腔——

“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

“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

曲聲極儘宛轉,也極儘悲涼,仿佛望帝哭儘了淚,又哭儘了血,最終哭出一抹漸入瘋魔的刀鋒。

子夜和蕭凰立刻明白過來——

是辭雪!

循聲望去,但見戲台上轉出一個俊俏的女伶。鴉青的發髻半散著,眉目間施了輕淡的粉墨,衣著翩灑,扮的是白衣卿相。再配上張弛有度的身段兒,赫然便是酒樓裡豔壓群芳的名角兒。

模樣雖是個名角兒,神色卻透著寒森森的鬼氣。再看她衣襟處露見鎖骨,刻有幾筆暗青色的符文,顯然已是成了一名“鬼士”,和那紅衣女鬼淪為一路了。

辭雪唱罷餘音,露出一絲刻毒的冷笑,緊跟著白影一閃,竟踏著一道道鐵索直衝上來!

子夜一抬手,指縫裡多了兩顆桃鈴,留下一句:“你救姓朱的,我對付她!”縱身飛下鐵索,朝辭雪迎去!

隻聽滿空裡鐵索“嘩啦啦”震個不停,一人一鬼兩道身影飛快逼近,眨眼間已不過三丈開遠。